她替何太太做了一套浅驼色的西装,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支虎头金口的黑腰带。用来配西装的却是香槟色的缎衣,做了一个假领带的领子,剪裁利落,贝母材质的扣子在日光下泛出天然的光泽,苍葭在手上摩挲一阵,方抬头去看墙上的钟摆。指针指到一点,她懒洋洋地打个哈欠,指尖一划,衣服自己便打包好了。又自顾自去镜子前看今日的自己,一身烟紫色棉布旗袍,微卷的长发里别了一缕假的珍珠坠,如辫子一样自然的垂落下来,平添了一丝蛊惑的风情。
她对自己今日的打扮满意。提起给何太太做好的衣服,下楼吩咐莲子几句,便在街边拦了个黄包车去何府。
何先生如今在政府供职,祖上是前朝有名的望族,产业遍地,在社会上也有点声名。何宅坐落于法租界,与沈宅只隔几条街,不过他们这些上流人士能选的地方无非就那么几个,离的不远实属正常。
苍葭刚来这个世界不久,对于黄包车的接受度要比汽车高一些,正坐在车里想东想西,忽听那车夫大叫一声不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黄包车忽的就定住了,这突如其来的转折令她险些一磕,还好手扶的紧,不曾受伤。
她不是个骄横的人,此时并不着恼,只是觉得奇怪,车夫停了车,又转过来与苍葭道:“那边路戒严了,过不去。”
苍葭见那车夫吓得唇都白了,微眯了眯眼,她一向不喜欢多事,双手交叠,调整了个坐姿。
“换条路走吧,我到时候付你双倍的车钱就是。”
那车夫暗吐一口气,正要答一声是,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斜刺里横过来,像是疯了一般要往上撞。苍葭却比那车更快,一双高跟皮鞋稳稳地踩在地上,一手抓着包袱,一手带着车夫往边上躲去。
而就在他们刚离开那辆黄包车的当口,轿车忽地停下来,只是到底将那辆黄包车撞坏了。
晦气。
苍葭在心里骂了一句,也不知这轿车的车主是谁,若讹不上,她恐怕还得赔车夫的钱。
车夫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唯苍葭是站着的,风吹过,耳边的珍珠发饰一摆一摆,她掸一掸衣服上的灰,后头又有几辆轿车追过来,而最初发狂的那辆车却一动不动,诡异地立在路中央。
后头追来的几辆车里有人下车了。个个身高八尺,膀大腰圆,一看便知是训练有素的护卫,哦不对,在这年头,这些人应该被叫做——保镖。
那辆撞上黄包车的奔驰门口忽然被围满人,苍葭耳力极佳,隔着几米仍能听见一个低沉的男声道:“孟小姐累了。”
像是机关被打开,那边立刻涌起一堆嘈杂的人声。
看来又是常见的情情爱爱的把戏。
苍葭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拿手撩撩头发,看那年轻的车夫吓得嘴唇的都白了,竟有点想发发好心安慰他。谁知还没开口,忽觉太阳穴上像是被顶了个什么东西。
???
她眼见车夫的脸更白了。
苍葭指尖微动,脸微凝,唇角却仍保持着一个优雅的弧度。
顾渺渺可不能死,要知道主顾不好找,她也没那么多时间可浪费。不过那点点红光尚未凝聚成一个形状,就又听那带着磁性的男声开了口。
“叫阿杰收枪。”
于是立刻就有人把那个拿枪指着她的保镖召回来。苍葭心知赔偿指定是要不着了,深吸了口气,抬头望天自认倒霉,刚想开口叫那车夫站起来,却见刚刚那个被叫阿杰的保镖又回来了。
一脸的凶神恶煞,神憎鬼厌。
苍葭眸光立冷。
那保镖心思并不细腻,观察也不仔细,混不觉得这女子身上布满杀意。略差半步时,在两人跟前停住,将一把钱往苍葭手上一塞。
“我们少爷让给的补偿。”
!!!
天降横财,干的漂亮。
苍葭此时脸上的笑毫不作假,心想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还挺有礼貌。不过这些人有枪,她于是也收起自己一贯喜欢絮絮叨叨的毛病,言简意赅说了声多谢,又怕那车夫坏事,将钱收进包里后亲自去扶他。
那个叫阿杰的保镖见这女子知趣,也不纠缠,转身便离开。那些轿车重又发出轰隆隆的声音,苍葭扶着腿软到不能再软的车夫,正准备把他放到黄包车的座位上,却见一女子被几个彪形大汉挟着换了车,她目力也好,本是无心一瞥,却见那女子脸上泪痣欲滴,只那一个瞬间,苍葭脸上血色褪尽。
她迅速将车夫安置在车上,还没等他开口喊一声喂,就凤一样冲到了那群人中间。那群人见她来搅局,除了一个始终扶着那位小姐的男子之外,剩下的人都拔出枪来对准了她。
苍葭的目光却不在那群人身上,她只是牢牢地盯着那个女子,那人并不知她是谁,明晃晃的疑惑写在脸上,却还是下意识的朝她笑了笑。雪白的面容之上是一种妖异的性感,那天成的妩媚令多少男子心醉神迷,又使多少女子厌憎妒忌。
车门被打开又关上,一个脚步声渐渐逼近,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万里晴空忽的就转了阴,几声闷雷落下,指尖看不见的红光越发明亮,不待它扬起,却听身后有人问:“你是谁?”
那群人不知得了什么指令,齐齐放下了手中的枪,苍葭慢吞吞转过头去,只见一男子。
唇红、肤白,金边眼镜下是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眸,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戏谑,以及,不为人知的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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