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见她不哭了,一双眼尤带讥诮地看着她,这些年,她养尊处优久了,骨子里浸润的温柔被一种叫做自尊心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已经有许多年,人们因为她中宫皇后的位置,都只敢尊她敬她,不敢有丝毫违拗。如今却被自己的儿媳挑战权威,皇后一时气急败坏,自然也就口出恶言。
“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其实凶恶又能凶恶到哪里去呢,皇后之所以能成为皇后,除了自身素质,家族亦是不可或缺的因素。皇后的出身自然不差,说来,当年皇后的家族比如今雍王妃的娘家还要更鼎盛一些。
所以,即使再凶恶,皇后娘娘多年教养在胸,自然也就未曾离格。
苍葭睫毛一颤,这一次,她甚至哭也不哭,只是站起来,利落地朝皇后娘娘磕了个头,自己便先告退了。
皇后娘娘不喜欢她像是要要挟谁似的,也就不拦着她,只是等苍葭走到门口,犹能听见皇后与女官抱怨:
“你瞧瞧她,如今可还有半分贤孝的心。”
苍葭垂着眼,装作没听见般加快了脚步。
待出了中宫,苍葭擦干眼泪,对红霜道:
“这次来本来想去瞧瞧昭阳公主的,没想到这样不凑巧。”
她叹了一声。
“算了,你带我去吧,若她问我为什么不亲自过来,你替我遮掩一番。”
这位昭阳公主,是宫中赵妃的女儿。赵妃与皇后娘娘是多少年的仇敌,但身为嫡母,皇后却不能对赵妃娘娘所出的昭阳公主不闻不问。但因皇后娘娘实在厌屋及乌的缘故,皇后娘娘每每面对昭阳公主,心里总会觉得不舒服。
从前雍王妃孝顺,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赵妃母女,在嫁入皇家之后,就常代替婆母去缓和中宫与昭阳公主的关系。
殊不知,雍王妃曾经孝顺的行径如今已成为苍葭手上的一把好刀。
***
昭阳公主今年十五,这个年纪的公主早应该选好驸马,在宫中待嫁的。
偏偏昭阳公主的亲事成了皇后与赵妃相争的筹码,虽说终于有惊无险,即使迟了一年,昭阳公主也终于定下了婆家,但在昭阳公主心中,其对皇后的考评就不言而喻了。
如此一来,不是仇家,也胜似仇家。
但昭阳公主不缺心机,听说雍王妃身边的宫女儿红霜过来了,依旧是笑着脸让人迎的。喜欢或者不喜欢,这种心思若是摆在台面上,就显得这个人太浅显了,不是么?
“楚姐姐今日进宫,怎么没来我这里坐坐?”
对于雍王妃身边的侍女红霜,昭阳公主亦是温柔和善的好声气。
红霜琢磨不明白苍葭的意思,虽然知道她不是那种出了事就拿人顶缸的主子,但多年的经历让红霜在面对这种局面时,会产生一种近似于危险的感觉。
“我家娘娘今日身子不大爽利,于是没能过来瞧瞧。特地让奴婢过来说一声。”
红霜说话也算谨慎,但昭阳公主人不老,已成精。
此时暧昧地笑了笑,或许红霜并没留意,昭阳公主一个眼风,就已经有宫女出门去打听来龙去脉了。
一个公主,一个婢女,自然是说不上来话,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红霜把苍葭交代给她的话交代完就告辞了,昭阳公主亦未留她。
***
夜,雍王府。
雍王回府时,他的脸色深沉而暗淡。苍葭的侍女红霜跟人打听到,雍王是从宫里回来的。在红霜心里,今天上午的事并未过去,她自幼服饰雍王妃,自然会因此担心娘娘此时的处境。
不管在哪朝哪代,顶撞婆母都是不小的罪名。
雍王不是个没有理智的人,苍葭深知。没有理智的人登不上王座,也走不长远。所以雍王并没有立刻对苍葭发脾气。
但他败坏的脸色就像是悬在人头上的一把利剑,随时可能坠下来似的。
苍葭看着他,不禁想,若是从前的雍王妃看到夫君这副模样,究竟是会惶恐,还是会心疼。
但这都不是她。
她这个人,最不屑是负心人。
先发制人是一个好习惯,还没有等丈夫开口,苍葭先大张旗鼓的叫了宫女过来服饰丈夫更衣。到底是结发夫妻,雍王不会在下人面前不给自己妻子体面,自然就默许了。
苍葭一面看着婢女们替雍王更衣,一面对他说:
“今日早上我瞧着怜氏身子不好,替她请了个大夫。”
雍王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直到衣裳换完,又吃过宵夜,婢女们都被苍葭遣散,耐心十足的雍王才沉声问道:
“你今日怎可在母后面前失仪?”
苍葭佯作惊讶,问:
“这话是打哪儿来?”
妻子一向是温柔的,驯服的。
雍王像是早就习惯了妻子这样的性情一般,如今见她如此,竟有一些难以适应。
既难适应,邪火就起。
虽仍然压低了声音,但他态度就远不如之前了。
“你这是什么话,你只需与我说是或不是?”
苍葭淡淡一笑。
“我只是在母亲面前哭了哭,我与母亲是亲婆媳,难不成,我做媳妇的受了委屈,在母亲面前哭一哭的资格也没有了么?”
雍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虽是皇后次子,但因占了个嫡字,自幼也是被精心教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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