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唯真收不住满心的委屈,抽噎着答了季崇理的话。
“我哭,是因为妈妈,妈妈觉得我,很差劲……”
“因为我,理科比你低了四十分,她,她觉得我,学习不用心……”
“可我,我真的,真的很努力了。妈妈,她,她为什么,看不到呢……”
宋唯真蜷缩在床尾,抱着粉色小猪玩偶,断断续续地说了好久。
季崇理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有偶尔的一声“嗯”,证明他还在。
“谢谢你。”宋唯真揉着发哑的喉咙,“我好多了。”
“没必要哭,你看看我的语文和英语,不是比你差多了。”季崇理声音懒散,“不过我没人管,所以自由些喽。”
她哭哭啼啼,颠三倒四地跟季崇理说妈妈对她的严厉,忘了他根本没人照顾。
宋唯真心里又泛起了酸苦的滋味。
她沉默许久,开口道,“季崇理,你想考清华吗。”
男生没说话。
“我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上清华。我们一起,好吗。”宋唯真怕他拒绝,继续道,“我们互相鼓励,一起加油,你给我讲理综,我可以监督你背古文,背词汇。”
“季崇理,我们一起去清华吧。”
手机那头的男生似乎轻笑一声,“好啊,那我全靠宋老师了。”
“一言为定!”
“嗯。”
外面吵架的声音渐渐小了,爸爸妈妈卧室的房门响了一声,紧接着,宋唯真的房门被敲响了。
“小真,是爸爸。有被吓到吗?”宋新文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很疲惫。
“没有。爸爸我在学习,你快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工作。”
宋新文似乎在门口踌躇一阵,拖鞋声才沙沙地响起来。
“宋老师撒谎了。”
季崇理的声音略低,酥酥麻麻地从听筒传进她的耳道。
宋唯真不自然地缩了下脖颈,生硬地转移话题。
“你找我什么事。”
“这周日是我爷爷和奶奶的结婚纪念日,老爷子希望你能过来。”季崇理说完,又补充道,“不能来也没关系。”
“当然要去!池屿和夏鸯也会去吗?”
“嗯。”
“季崇理,我去梧桐院这么多次,都没见过奶奶。”宋唯真抿了抿唇,“奶奶她……”
“奶奶几年前去世了。老爷子和奶奶感情特别好,所以每年还是照旧给奶奶过生日,过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嗯,早点睡。”
季崇理挂掉了电话。
宋唯真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给那串陌生号码端端正正备注上“季崇理”三个字。
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把卧室的门拉开一条缝。
客厅确实已经没人了。
宋唯真从冰箱里拿出瓶牛奶,眼神一瞥,看见最上层放着一盆用保鲜膜封好的馅料。
还有一条,宋新文刚刚处理好的鱼。
她眼眶又酸了。
妈妈真的很辛苦,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听起来是很厉害的一句话,但真正做到,需要一个女人失去自己的生活,为家庭付出全部的时间和精力。
爸爸也很辛苦,宋唯真见过他沉醉于科研的样子,在不受政策偏爱的文科领域,在许多人的不理解中做自己坚守的事,她也理解爸爸的难处。
要更努力才行。
要做家里的顶梁柱。
宋唯真从旁边拿出两瓶豆奶,红枣蜂蜜的给妈妈,黑豆薏仁的给爸爸。
她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一沓便利贴,写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暗号:
【永远一家三口乐丑丑(*^▽^*)】
宋唯真把这两瓶豆奶放在梅清和宋新文卧室门口,敲了两下房门,赶紧跑到自己屋里,只留一小道门缝,在暗中观察。
浅棕色的门开了。
宋新文拿起地上的两瓶豆奶,仔细看过后,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然后他叫来了梅清,给她看他们女儿笨拙又诚恳的安慰。
然后爸爸喊妈妈的小名,抱住了她。
然后……
宋唯真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今晚再做两套模拟卷,预习明天数学的新内容。
还要看看物理错题,最好有点新思路,明天和季崇理交流一下。
她边喝牛奶,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月光倾泻而入。
楼下的街边的树光秃秃的,叶子落了一地。
宜城南街住宅楼特别多,只有靠近地铁站附近有些小摊位。夜晚显得格外安静,路灯和月光交相辉映着。
她窗下对面那条街,停着一辆黑色山地车。
山地车旁站着一个黑衣服男生,靠着路灯,垂着头,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
他带着鸭舌帽,没等宋唯真看清他的样子,那人便长腿一伸,骑车离开了。
月亮碎了一地的光里,他的山地车后面,有一个不伦不类的黑色后座。
宋唯真拨通季崇理的号码。
几秒“嘟嘟声”后,那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
“你在哪里。”
宋唯真的声音有点急。
“我啊,在骑车。”
听筒里有少年微微的喘息,和阵阵的夜风。
宋唯真反复咬着牛奶吸管,她的心脏上,像有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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