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星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他松开手,和她面对面,那双干净的眼睛看着她。
“以前我没资格跟你保证,可是今天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尽管我还不够格,但我也想告诉你。”
安成星抚开她的头发,认真地说:
“我安成星,这辈子只会有一个伴侣,如果她不愿意,我也甘愿孤独终老。”
鹿言的眼睫颤了颤,终于抬起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清澈见底的眼眸倒映了她的脸庞,让她忽然有勇气面对那些未知的不安。
安成星轻抚着她的脸颊,擦干她的眼泪,再次开口:
“鹿言,你愿意吗?”
“……鹿言,你还相信我吗?”
一身酒气的男人埋在她的肩窝,固执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仿佛她不给回答,他就会一直问下去。
鹿言感受着他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和肩窝里的温热泪水,最终还是抬起手,回抱住了他。
“安成星,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了。”
他结实的身体总是蕴藏着力量感,能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但鹿言从来不知道,原来他的软弱,才是她真正的命脉。
无论被他背信多少次,无论苦等多少年,心脏每每刚要强硬一点,就会被他剖开的内里给击溃。
她不该相信他的。
满口谎言的骗子。
能从她十八岁,骗她到二十三岁。
身上的人紧紧抱着她,那双手却止不住发抖,连温热的液体也流进了她的耳后。
他的脆弱总是无声无息的,只在深夜里,在这套他为她买下的公寓里,压抑着释放。
鹿言抱着他光滑的肩,一下一下地,从他后颈安抚下去,抚顺了他脑后的碎发。
就像年少的那些日子,他无言给予的温柔。
鹿言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不明白,自己心里那个干净的男孩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她能为了他,甘愿割舍一切。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她曾经有的,她未来可能有的。
都成了摇摇欲坠的赌注,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然后再一次次地,对他失望。
鹿言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忽而一笑。
“初一的时候,我妈说,安成星长大了要娶媳妇儿的,哪是你能赖一辈子的啊?”
她安抚着他,手指在他发间轻轻滑过。
“我那时候说——他娶我就行了啊,多大点事儿。”
鹿言说着,声音却变成了叹息:
“安成星,你真的会娶我吗?”
如果真的会,为什么还和鹿雪纠缠不清。
如果真的爱她,为什么连个像样的谎话都不肯编一下。
整整五年,反复无常,上一秒和她私定终身,下一秒就选择了和鹿雪订婚。
每一次,每一次,都让她相信他。
她相信一次,就会失望一次,永远也看不见尽头一样。
抱着她的人沉默许久,忽然起身吻上了她,那力量比往日更不容拒绝,鹿言几乎承受不住。
就在她放弃了等他回答,自甘沉溺下去时,他却停了下来。
“鹿言,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了你。”
安成星垂着眼,呼吸颤抖着打在她的唇上。
“——能不能,为我立一块墓碑。”
鹿言怔怔地抬起眼,可房间里太暗,看不清他的脸。
只有温热的泪水打在她脸上,留下永恒的灼痛感。
他吻了她的眼,竭尽最后一点力气,低声道:
“我的墓志铭,请帮我刻上——”
“我不认命。”
鹿言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里,听过安成星的无数句谎话。
每一句,都说爱她。
每一次,又都亲口否定了它。
来来往往这么多年,其实她也精疲力尽,找不到力气再来爱他。
她只希望,在他最后一次骗自己时,能做得聪明一些。
不要再用那么拙劣的借口。
可她没有想过,这一次,安成星信守了诺言。
他骗了她一整个花样年华,却又在最后说了一次真话。
但鹿言宁愿他骗自己一辈子,总好过,亲手为他刻下墓志铭。
安成星,你总说你不想认命。
可命没了,你还能在什么地方,再仰起你高傲的头颅呢。
鹿言找不到回答,他也没办法再回答她。
于是她便也草草终结了自己可悲的人生,想要追上他,拉住他,告诉他:
——下一次,下下次,以后的每一次,我还是会相信你的。
——所以啊,再多骗骗我吧。
“我五岁的时候见到你,只觉得你像个呆子,一点也不想跟你一起玩。”
“我妈说,那个隔壁的小孩儿经历了不好的事情,爸爸妈妈都走了,让我不要欺负他。”
“我说怎么会呢,我可喜欢他了,以后一定天天找他玩。”
“结果等我真的天天来找你了,就发现,你还真是个呆子,谎不会撒,糖也不会藏,我要什么你都给,好骗得很。”
“我就从那时候打定主意,我得骗你当我的小跟班,我去哪你就得去哪,我做什么你都得帮我,路太远了你得背我,零花钱没了你得借我,当然,还不还看我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