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花房当然没那么敞亮,但暖黄的灯光打在薰衣草花田上,也别有一番风景。
鹿雪约了她单独见面,鹿言没有拒绝。
其实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逃避的了,鹿言做足了心理准备,无论鹿雪说什么,她都不会拒绝接受。
但鹿言没想到,一踏进玻璃花房,看见的却是那道白色的背影。
他还穿着一身白衬衫,干净的气质一如曾经那个少年。
安成星听到她的脚步声,终于抬起了头。
他转回身,用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看向了她。
鹿言已经明白,鹿雪只是个幌子,真正想单独见她的,是安成星。
她也彻底明白了,鹿雪和安成星到底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档节目上。
鹿言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等他开口。
但安成星看了她很久,没有走过来。
他就那样注视着她,神情温柔,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
鹿言强迫自己面对这样的眼睛,然后一遍一遍地,将那些伤害他的话反复咀嚼,模拟练习。
然而当安成星终于开口时,鹿言才发现,他并没有带着那些质问前来。
他只是很轻地问了一句:
“你现在的痛苦,我还能为你分担吗?”
说着这句话的他,柔软得前所未有。
鹿言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第49章
Chapter 49
也许人都有雏鸟情结, 总是对“初见”两个字带有难言的情感。
过去的六年里,鹿言从来不会去回想安成星,以及和他有关的点点滴滴。
因为她知道,自己欠安成星的, 下辈子也还不完。
如果说诺斯维亚对她是责任使然, 席江对她是恩情难断, 那么安成星对她,是彻彻底底的不求回报。
可她却不能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他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个和他相伴了十三年之久的女孩,早在高三那一年, 就被她取代了。
享受了他的温柔的, 只是个不能坦白的小偷。
而今后,她还会带着这个秘密,头也不回地从这个世界离开。
所以她还不了, 还不清, 也没有资格去还。
站在薰衣草花田中间的白色身影,终于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片刻之后,他的温度拭去了她脸上的泪水, 动作轻柔,不带丝毫别样心思。
就只是一个坦坦荡荡的动作, 像过去的每一次那样。
鹿言抬起眼,看见他眼睫上湿润的微光, 肚子里打好的草稿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看她, 她就绷不住情绪, 他越擦眼泪, 她就越哭得停不下来。
就像这些年的委屈、煎熬、孤独和无望, 都在这时候有了安全的出口,让她忽然好累,好想停下来,放空大脑,不再去考虑任何难题。
鹿言抽泣着,缓缓上前一步,抓住了他雪白的衬衫,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真的好丢脸呜呜呜呜呜。
安成星抬起的手颤了颤,迟疑了很久,才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一下又一下地,抚顺了她的背脊,在她单薄的衣衫上留下了自己的温度。
玻璃花房内,薰衣草花田上,空气也变得柔软温和,包裹着无声依偎的两个人。
他们离相拥还有好长的距离,却又是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最靠近彼此的人。
鹿言哭得只剩抽泣的声音,哭了很久很久,直到把他胸前打湿了一片,才从这种状态里抽离出来。
她从卫衣兜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抽着鼻子去帮他擦衬衫,但越擦那片湿透的痕迹就越大。
安成星轻声道:“别擦了,现在也擦不干。”
他安抚她的那只手早已经收回来,自然垂落着,矜持而克己。
鹿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又想不起来了。
所以她只能笨拙地将纸巾团成一团,捏在手里,半晌后,又问:“那你要不给我吧,我帮你洗了再还你。”
这时候的她脑子还很迟钝,缓不过来,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再欠他更多了。
安成星顿时笑了起来,问:
“你要我现在脱下来给你吗?”
鹿言:“……”
啊,也不是这个意思。
安成星见她不说话,便真的抬手去解开衬衣的衣扣。
刚解开第一颗白色的扣子,鹿言就急急忙忙去按住他的手,大声说:
“不用了不用了,你待会儿回去换下来给我。”
“你在想什么呢,我里面当然穿了衣服的。”
安成星被她逗得一直笑,看着她的目光却始终柔软。
鹿言:“……”
她的脸不自觉地发烫,赶紧松开了按着他的手,转身指了指那边的大门入口,说:
“那你赶紧回去换吧,大晚上挺冷的,别感冒了。”
一时间,她连两人为什么在这里见面、那些准备要说的话,都给忘到了脑后。
安成星见她的语气轻快了很多,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其实他本不该这么沉不住气的,接下来的时间还那么长,他一步一步慢慢来,总能有机会跟她好好谈一次。
但今天的鹿言,实在是承受了太多东西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了光,却还努力强撑着,咬着牙应付了这一顿暗流涌动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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