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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吃些,当心积食反酸。”杨指挥使站起身,“你坐着吃,我出去看看。”
    舱门一开,刀割的寒风立刻刮了过来。杨指挥使提了提面巾, 将耳朵好好遮住了, 才迈步出去。
    舱外黑沉沉的, 天与河一色,两岸毫无亮光。四野俱寂得像是最深沉的永夜。
    杨指挥使平白就生出一股天地寥寥唯余下他的荒谬之感。他提了提气, 迎着风走进了船长室里。
    “如何?”
    杨指挥使问, 那船长室里的锦衣卫便安静打了个手势。
    他们此行出来一艘船随行了一支小旗, 船工们胆都快要吓破,没人敢乱来。
    杨指挥使又看向掌舵的船长。那老船长嘴里含了块硬糖,那是出行之前顾长安送给随船人员的, 因此他说话就有些含糊不清:“顺利得有些古怪了。”
    确实过于古怪了。
    入夜之后气温再一次大幅度下跌,江南段运河已经缓缓封冻, 但大船行经而过, 冰封的河面定然会破开。便是见到河面有迎面而来的大冰块, 靠近船时, 也会擦船而过。
    便像是……便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伟力在帮忙开路一般。
    “猫老爷保佑。”老船长嘀咕道,“只希望咱们到了苏州府,还能打道回家。”
    杨指挥使看着船外随风摇摆的大雪,好一会儿才说:“会的。”
    船行河上,寂静无声。
    而苏州府那边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寅时三刻大船在苏州府码头靠岸时,那码头上竟然守着不少人。
    杨指挥使一跃到甲板之上,出鞘的绣春刀在寒风中反射着火把的光芒:“是何人在此?!”
    码头的火把慌乱了一瞬,便有一个瘦小的身影脱队而出:“杨指挥使,我乃苏州知府况钟。白七爷让我此时在码头等待你们——”
    那声音遥遥,又被风打散。喊话的人显然有些中气不足。
    杨指挥使松了口气,他确认过身份,就转头回到船舱里:“准备卸货!”
    满船的精炭用编织布袋装好了,一袋一袋的堆积在船舱中。苏州府的衙役们上了船,两人一组的开始抬货。
    码头里的牛车装满了一车队,就先行出发运往府衙。
    杨指挥使看得眉头直皱:“这般运炭,不怕出事吗?”
    “呵呵。”况钟捋了捋胡须,“他们不敢。不过杨指挥使若是担心,借我两个锦衣卫,也是使得的。”
    杨指挥使打了个眼神,便有两个锦衣卫快步追上牛车,一同压着煤炭往城门去。
    “这么多炭……”况钟呵了口气,“可帮了我大忙了。”
    他们苏州府秋收比杭州府早那么一两日,今年又是个丰年,他就不缺粮食。而且他知道他们陛下。这般大灾,便是擅自开仓放粮,陛下也不会追究。
    可不缺粮食,却不等于不缺别的。
    这般大雪,只一夜过,苏州府几乎家家户户都穿上了缟素。若再无炭火柴薪,这恐会……
    幸好,幸好这时节里杭州府来送炭了。
    一船炭,虽然支撑不了多久,但已经足够他组织起人手,去山上砍柴了。
    况钟看着逐渐装满的牛车,眼中溢出一点泪光。
    杨指挥使垂下眼,又从怀中拿出一个木匣:“这是顾郎君托我带给你的,他让你小心使用。”
    况钟连忙接过,只打开匣子看了一眼,又猛地合上。他面色严肃的拱了拱手:“请转告顾郎君,我定不浪费,将此用在刀刃上。”
    杨指挥使笑了笑,他回船上拖出一个红薯小车,将之摆在况钟身旁,又从中掏出个拳头大的红薯递给况钟:“吃点东西暖暖,别那么严肃。”
    况钟接过红薯,又看了几眼小车:“你们船上有几辆这种车啊?都给我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寒风依然猎猎,却似乎没那么冷了。
    等到运煤船回到杭州府,便是江南段的运河,都已经封冻了一半。此后冰雪肆虐之处,便真的成为了一个个孤城。
    流民安置所两边的厢房都已经抹好了泥沙,只需要时间等它定型。可流民们已然无处可去,这些时日便都挤在安置所的正厅与后罩房里休息。
    正厅与后罩房都放置了几个红薯小车,一边关紧了门窗当炭盆用,一边也作为食物的保暖装置。
    衙役们每天会来送一批红薯,再换掉小车里面的粥桶。虽然不能人人都敞开肚皮吃个饱饭,但也不会饿着肚子。
    除此之外,顾长安还打上了那个“五进小院”的主意。
    当初张文弼带着蒯祥过来,言说要送他一个坐北朝南、四方有型的五进院落。只他推拒了。可现在知道有那么大一处院子空置着,也不知能不能用起来?
    蒯祥没法做主,而且他很忙。
    马仪从南城那边选出了一批大小足够的房子,需要蒯祥带着人去改。改造完毕后,那些房子的主人会收留自己难以越冬的四邻一个冬天。
    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顾长安便等了等杨指挥使。
    杨指挥使归来一听,便说:“那院子本就是我家老爷给您的,您想怎么做都使得。”
    “那院子在长安名下?”白七问道。
    “在的。房契我一直收着。”杨指挥使说,“只是以前看顾郎君无心,也就没敢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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