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扬的手几乎瞬间弹起来,不敢再去摸。江绚突然剧烈地在他怀里动起来,
“池扬,我好疼啊。”
雨越下越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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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扬后来都忘记了那天最后具体是怎么收场的。
他只大概记得,由于他们在那儿耽误的时间太久了,最后阿姨还是喊了人来。至于喊的是老师还是年级主任,或者是医务人员,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这件事后来传到了陆岚的耳中。
陆岚大发雷霆,虽然她经常生气,但池扬也很少看见她生气到这个程度。
池扬被她关在家里,关了整整三天都没去上学,手机也被他没收了。
当然,每一科作业还是照做不误。
第三天晚上,阮青橘才终于找到空当偷偷溜进他房间。他才知道,原来江绚自从那天后,也没再去上学了。
和池扬短暂的缺席不同,据阮青橘说,他的东西也被人一件件搬走了。
阮青橘说着,见池扬脸色骤然变得很不对劲,立刻说:“其实不是你的原因造成的,听贺婵跟我们说,是因为他家里早就安排他要出国留学,到学校来只是过渡一下,前几天他身体又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就借这个契机不来了。”
池扬还是那个表情,轻声说:“是吗。”
阮青橘小声地说,“你们俩关系那么好,天天在一起,我以为你知道的。”她说完这句又觉得不太妥,“不过,确实太突然了。”
池扬没接话,阮青橘还想说什么,陆岚的怒吼声在门外响起,“阮青橘!”
阮青橘立刻慌张地站起来,“拜拜拜拜。”然后迅速出去了。
池扬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
陆岚骂完阮青橘,一把推门进来,“下周你就回学校上课,不准再想东想西。我告诉你看马上六月份就要零诊了,我要看你的成绩。”
池扬一言不发。
陆岚见了气不打一处来,“我早和你说了,不要和那个什么江绚来往。你和人家有得比吗?人家把你影响了可以立刻拍拍屁股走人,人家家里有钱,想干嘛都不愁没饭吃,你呢?你也是这样吗?”她还要继续说,突然看见池扬睫毛一眨,面无表情地掉了两滴眼泪。
她一下子被哽住了。
池扬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眼泪却越流越凶,流到下巴上都排不下了,一连串地往下掉。
陆岚深呼吸了一下,丢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想想你还有多少时间!”然后转身出去了。
池扬的胸腔像被火灼烧一样痛,让他每次呼吸都觉得非常困难。他仰起头,想让自己呼吸得畅快一些,没想到却越来越艰难。
江绚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们并排坐着,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一起做了很多事情。江绚却从来没告诉过自己,他在准备留学,他会突然有一天,和自己的生活不告而别。
书桌上有一瓶碳酸锂。
他抓过来,往手心里一股脑倒了不知多少颗,然后往嘴里一扔,就这么干吞了下去。
碳酸锂本身的那种咸苦的重金属味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恶心得他浑身发抖。
胃肠道受不了这种碳酸锂这么大剂量的刺激,立刻做出来强烈的反抗,他还没来得及把它们尽数吞进去,就被迫全部吐出来了。
他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可怎么转来转去,都是江绚。
一会儿是他站在舞台上居高临下的一瞥,一会儿是他在烟火笼罩之下跃起,一会儿是江绚说,“这有一颗钉子,你摸到了吗?”
陆岚说得对,他确实做不到。做不到像江绚那样不说再见的转身,做不到江绚那样,把自己瞒得严严实实。
上帝在天边露出讥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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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长大后都怀念青春。其实与其说是怀念整个青春,怀念那些写不完的作业,怀念那些起早贪黑,不如说是怀念青春时那个鲜活的人。
自从江绚走后,池扬的时间变得很快。
或许是没有那么多值得记得的瞬间。
他婉拒了贺婵说给他找个同桌的提议,依然一个人单独坐在后面。
他的药物副作用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他早上仍然会睡觉,只是没有人会把笔记从旁边递过来给他抄,但也没关系,他会找更多的人借。他的听力已经比以前好太多了,当然,想完全恢复不太可能,他只能尽可能把能听到的题的分全部拿下来。
自从江绚来后,阿随越来越少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但他走了过后,阿随比以前更加频繁地出现了。
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同样的事情,把池扬念得头痛,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阮风很多次在微信上想要约池扬见面,想要和他说江绚的事情,池扬都没有看。
他不是怪江绚。
他知道,江绚是病人,有自己的苦衷。但他也同样是,他也有。或许陆岚说得对,一开始他们就不该过多接触,两个病人怎么能做朋友呢?
六月末,高二下期期末考试,同时也是零诊考试。
池扬考完最后一科从教室里出来,毫无征兆地昏倒在走廊上,被急救车送到医院。
医院急诊科上上下下给他做了检查,没有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只能对陆岚说:“患者可能是当时血压过低,或者是心情过于焦虑低落,也可能是劳累过度,你们家长要多注意孩子的身心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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