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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元簪笔如何。他心中想,又觉得自己可笑,以元簪笔的身份,以皇帝对元簪缨的怀念,以其军功和在兖州的影响,皇帝能将他怎么样?何况此事与元簪笔毫无关系,连坐只听过株连九族亲眷,倒没有牵连同僚的先例。
    乔郁玩头发的手一顿。
    但愿今日皇帝翻脸无情的一出能让元簪笔看清皇帝为人,不要步了元簪缨的后尘才好。
    他想,透过镜子,看见自己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的面容。
    他自然也看见了身后本不该出现在这的人。
    于是乔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脸从冷淡变得恭顺,眼神却委屈,他转过身来,悲喜交加地叫了一声:“陛下。”
    皇帝轻叹道:“你受苦了。”
    乔郁的眼泪随着皇帝的话一同落下,乔郁哽咽道:“臣……陈秋台一事确实是臣之过,臣为陛下惹下了天大的祸患,九死而不足惜,行刑前能得见陛下,纵死无憾。”
    在皇帝见过的所有人中,乔郁是哭得最漂亮的。
    讲究如乔郁,必然不会允许自己哭得满脸鼻涕眼泪,眼睛红肿得宛如一条线,眼泪在眼眶聚起时,乔郁便微微闭眼,任泪珠滚下去。
    这样的哭法,固然不失仪,但作伪的太过明显。
    他们两个,一个长短叹,一个泣涕涟涟,恨不得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简直是天底下最为虚伪的一对君臣,虚伪得皇帝甚至想笑。乔郁虽然千般合他心意,可惜并不很真心实意。纵观朝中,惧者有,忠者有,谄媚者有,刚正不阿者有,可对他毫无保留奉上一片赤诚真心,唯有一个故去多年的元簪缨。
    做皇帝做的越久,他愈觉得当年元簪缨的可贵。
    皇帝道:“乔卿。”
    乔郁垂眸哑声应道:“陛下。”
    皇帝有点好笑地望着他,道:“擦了眼泪,朕有话说。”
    乔郁从袖中拿出手帕,将眼泪仔细擦了,还不忘探头看看镜子,末了道:“臣失态。”
    皇帝难得直截了当,甚至还开了乔郁一个玩笑,“元卿正为了乔卿四处奔走,乔卿怎么也不问一句?”
    这是个玩笑,这也是个试探。
    但这算是乔郁在皇帝身边,他说话最直白的一次了。
    乔郁心头骤然一紧,面上配合着皇帝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色与茫然,“元大人?”
    皇帝道:“元卿大约怕极了乔卿为太子所杀,连去顾渊渟那调兵的话都说出来了,他既然愿意去,朕便准了。”皇帝的语气慢悠悠的,甚至还有几分关切,“朕当时还不解为何乔卿对元卿一片痴心,今日倒明了不少。”
    他疯了!
    乔郁惊骇非常,心中已是巨浪滔天。
    此事与元簪笔没有干系,无论成败与否,元簪笔都可置身事外,皇帝不会对他加以为难,太子敬重世家,更不会对他如何,说不定之后还会以高官爵位诱之。
    可他主动请缨,成则已,不成,皇帝无事,皇帝定然会治他办事不利的罪,若皇帝有事,太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乔郁脸被气得发白。
    况且斛州情况不明,顾渊渟的地方那么好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皇帝好像第一次看见乔郁如此不加掩饰的情绪,他自然看得出乔郁的愤怒,也清楚乔郁因何而怒,便笑道:“元卿待乔卿的真心可见一斑,乔卿该喜,而非怒。”
    “我,”乔郁涩然开口,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说错了,只得仓皇地改了,“臣,臣怒臣同元簪笔只是逢场作戏,当日种种不过不愿让元簪笔置身之外,谁想到他居然……去顾渊渟那调兵,”任谁都能听出乔郁话中的怒意,“臣早想同元簪笔撇清关系,如今却越捆越紧,臣如何不怒?”
    皇帝便极体贴地开口道:“你若真不想再同元簪笔有什么联系,朕修书一封给顾渊渟,让他杀了便是。”
    乔郁微微张口,动作近乎于悄无声息地吸了一口气,道:“一个陈秋台已叫臣自顾不暇,遑论再加元簪笔?”
    青年人言之凿凿,显然惯常撒谎。
    皇帝望着这张有几分像张昭,又有几分像他,或者说……像他兄长的面容,青年人眼中似有隐忧,但马上就被无所顾忌的神色掩饰过去,皇帝轻笑道;“你同元簪笔的事,朕很乐见其成。元簪笔沉稳知进退,与你性子相反,这样的人在你身边,朕很放心。”
    乔郁垂下眼睛,却道:“陛下说笑。”
    皇帝问:“你可是因为顾渊渟的事怪朕?”
    他的语气温和极了,对于任何一个儿子他都没有过如此耐心,然而乔郁却觉得毛骨悚然,宛如被什么冰凉的虫蛇缠饶了脖子,既叫人害怕,又叫人……恶心。
    乔郁道:“顾渊渟狼子野心,若让斛州军冒然进入中州,臣恐生变。”
    皇帝恍然大悟似地说:“原来乔相听到元卿去斛州勃然色变是因为担忧国事。”
    乔郁躬身道:“陛下能体察臣之用心,是臣之幸,亦是中州百姓之福。”
    皇帝赞赏般地点头,似是有几分欣慰地说:“你明白朕心中所想,朕很高兴。”
    乔郁心说明白什么?明白太子之事乃是皇帝默许?明白皇帝不会杀他?明白皇帝好些事不言明,两人心照不宣?
    乔郁清楚的很,因为清楚自己还有用,故而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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