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自然是像的。
只美人眉眼总会有几分相似之处,太子妃当年被后宫中人誉为玉璧,刘氏皇族样貌更是惊艳夺目,代代皆如此,可乔诣哪里不是青年俊美?乔夫人容色娇艳,这两人的孩子生得自然漂亮。更何况,乔郁是这样的容貌,纵然眉眼与太子太子妃三分相似,可他已位极人臣,旁人不清楚故太子太子妃的样貌,难道皇帝不知晓?
皇帝要是知晓,怎么可能会留乔郁在身份这么多年,且予以高位?
就算朝中还有老臣,就算宫中仍有旧人,见到乔郁心生怀疑,却也会因为皇帝的态度打消疑虑。以皇帝秉性之多疑,他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兄长的子嗣仍旧活在人世间。
元簪笔默然,点了点头。
他神色沉静,好像一点都不意外,道:“朝中这么多年无人怀疑过乔相身份,不知大人缘何觉得乔相与故太子夫妇相似?”
李女官苦笑道:“下官先前在东宫并非太子、太子妃亲近臣属,”若是亲近,也许早就落得个悲痛万分,为太子、太子妃殉葬自绝的结局了,“下官在东宫不过是一扫撒侍女。”她笑容苦意更浓,“下官十三岁被从掖庭分到东宫做侍女,因下官并不聪慧,人亦无上进之心,十余年仅仅是普通婢女罢了。”
她十三岁时,故太子十年有二。
于是她就在东宫,静静看着故太子,看了十年。
“只是下官到底在东宫数年,太子殿下哪怕形容再普通,寻常人都该记住了,”她精致的妆容几乎盖不住她面上的倦意,“遑论是太子这般的仙人之姿。”
这十年里,故太子身边有无数比同她亲近千百倍的人,可都没有免于一死。
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太寻常,也太规矩,十余年来,竟没有与故太子有过一次交谈,那位心机深沉的皇帝并没有将她赐死,而是遣送回了掖庭,更或许,刚刚从兄长手中夺来太子之位的皇帝有太多事情要做,根本不曾留意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宁佑案后,不少人觉得灾厄乃是陛下不敬先祖的缘故,皇帝为此修缮宗庙皇陵,掖庭又派了一批人来守行宫,其中就有她。
二十多年过去了,好像所有人都忘了昔年宫廷中的腥风血雨,连为了避祸,自请来行宫的她都要忘了。
如果不是元簪笔的突然出现……
李女官道:“大人信下官也好,不信下官也罢,都不要紧,总归都是旧事,才二十年便已无人问津,百年之后,天大的秘密与黄土也没有任何分别。”
元簪笔拱手,道:“晚辈并非不信大人。”
他态度很谦和,可越是谦和,越叫人觉得他别有用心。
但就算元簪笔别有用心又能怎么样?
能修书过来说明元簪笔早就知道什么,她回答与否不不过是让元簪笔是否更加笃定。她能不说,可不说的后果是什么?她若是去检举,检举的后果又是什么?她不过是一普通女官,连故太子旧人这个头衔都够不上,以元簪笔如今的权势,想杀她灭口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更不会脏了他自己的手。
只要他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自然有无数人为他代劳。
她不是太子的心腹,没有蒙受过太子的恩惠,同太子妃亦毫无干系。
她说,是为了保命,理应问心无愧。
可怎能问心无愧?
李女官闭眼,睫毛颤抖。
她不知道元簪笔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被皇帝派来的。
倘若元簪笔受命于皇帝,那么皇帝在确定乔郁的身份之后一定不会若无其事。
竹林不大,两人将要走到尽头,元簪笔道:“大人公务繁忙,晚辈便不打扰了。”
李女官突然道:“元大人留步。”
元簪笔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道:“李大人可还有什么事吗?”
李女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元大人可知,太子妃蕙质兰心,深得先帝和太皇太后喜爱?后宫中人无不想娶太子妃来做儿媳?”
此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可元簪笔年纪太小,知情的人后来死的死,走的走,他怎么可能知道?
元簪笔道:“晚辈不解。”
李女官道:“其中虽有人是为讨先帝欢心,但不乏对太子妃真心者,”她说出这话时声音都在颤抖,“其中,除了太子殿下外,还有……当今圣上。”
倘若她面前的人不是元簪笔,可能会大吃一惊,偏偏元大人少年时已把人世间所有能体会过的情绪都体会了个遍,仅极少数的人,极少数的事能引得他触动,这其中,显然不包括他正在听的皇室秘闻。
他克制住了摸鼻子的欲望,分心想: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
李女官颤得厉害,说话越来越急,声音却越来越低,“世人皆知太子的死与太子妃一心争宠,给太子下虎狼之药分不开干系,且太子妃无子,故而太子去后,并没有按照祖制好好供养太子妃,却强迫太子妃在寺中带发静修,为国祈福。期间,”她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掖庭少了几次人,管事说是年纪大了,外放归家,但奴婢听说,是送到外面,伺候贵人去了。”
元簪笔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翘起的睫毛像是蝴蝶扇动了下翅膀。
“哦?”他仿佛有点不解。
但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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