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我要同你一起去。”乔郁道。
元簪笔闻声提醒道:“乔相,这是家宴。”
乔郁一笑,眸光流转,漂亮得不可方物,“我与元大人指腹为婚,怎么说也能算是半个内人。”
他如此理直气壮,元簪笔习以为常,因而只是点点头,算是同意。
……
元岫研做东,选得地方极其雅致偏僻,车停在门口,有貌美少女引路。
院落颇大,亭台水榭无一不精致,大半房屋都建在水上,水中几尾金红锦鲤,喂得又胖又大,一个没扎头发的少女坐在水边喂鱼,罗裙半解,天真自然,她未穿足衣,露出来的皮肤好像是一块白玉。
他们来时见到人相食,到了本该情况最为严重的邵陵,见到的确实一派富贵安然。
元岫研早在水阁中等他们。
水阁由薄纱轻笼,阳光大半被阻挡在了外面,内里四角却镶嵌着四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光芒柔和。
水阁中并无香炉,却阵阵生香,似乎是纱帘熏上的香气。
元岫研见他们俩来,起身道:“乔相,元大人。”他叫法客气,面上的笑容却热络,仿佛没有元簪笔从未当街给他过难堪。
座中除了元岫研再无旁人。
两人落座。
元岫研见乔郁透过轻纱往外面看,便道:“乔相不必担心,这是元氏私宅,不为人知晓。”
乔郁却道:“园中景色不错。”
元岫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了那个玩水喂鱼的少女。
他心下了然,低声和侍从吩咐了什么,而后才笑道:“我原以为只有簪笔一人,却没想到乔相也会一道前往,招待不周,还请乔相见谅。”
乔郁笑道:“元公子客气。”
这位元岫研元公子的父亲正是青州副守元清辉,他给元簪笔下拜帖,十有八九是元清辉的意思。
以元簪笔的官位,这场家宴该是元清辉亲自主持,但元簪笔出身不光彩,又是小辈,所以元清辉并没有出面。
那少女赤脚进入水阁,白皙纤细的脚腕上还束着串精致的玉铃铛,响声清脆,她脚底还有水,在水阁地上留下一串轻而小的水印,她并不需要元岫研示意,就小步走到乔郁身边,猫一样地跪坐在乔郁旁边,并不说话。
乔郁不动声色地挪了挪,看向元簪笔。
结果元簪笔专注地在和元岫研说话根本没看过来。
元岫研轻轻叹息道:“簪笔,青州实在不是什么好来处。”
元簪笔淡淡地说:“食君之禄,分君之忧。”
两人靠得颇近,似乎在说什么。
乔郁对旁人接触厌恶至极,连皇帝的面子他都不愿意给,旁人和他说话就说话,极少有人近到三步之内。
太近会让他忍不住想起静室内刑具与行刑之人,他甚至不需要呼吸,就好像还能闻到烙铁印在皮肤上的焦糊气味。
少女为乔郁斟酒,举着酒杯送到乔郁嘴边。
乔郁不喝,她便一直微笑着将杯子举过眉宇,不像活人,更像是个精雕细刻的架子。
乔郁目光示意她放下。
少女似乎没看见。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元岫研的话是命令,只有元岫研说放下她才会放下。
她为很多客人斟过酒,有些人笑着接过,不忘向元岫研夸赞她的漂亮,有些人抱着歌姬取乐,任由她拿小半个时辰。
像她这样的美人别苑中太多了,她就像是个司空见惯的物件,不好用了,自然会被更迭掉换成更新更漂亮的。
所以她神情平静,毫无怨言地举着酒杯。
如果说乔郁是个皮相精美的疯子,那这姑娘已然被磋磨成了个样貌秀丽的傻子
乔郁偏头,嘴唇擦过白玉杯边。
元簪笔正好偏头,看他饮尽杯中酒。
乔郁垂眸,睫毛密密匝匝地压下来,他没什么表情,冷淡又漂亮,身边纤细的女孩,放下酒杯,为他斟酒,风动纱帘,乔郁大半都在光中,显得模糊不清。
元簪笔愣了愣,只觉得胸口有一阵极细微的,仿佛锉刀磨过一样的疼。
倘若乔家没有出事,那么以乔夫人对乔郁的娇宠,他长大后就该这样,大概不学无术,却皮囊锦绣,风流闲散一生,天地安危两不知。
元岫研似乎说不通元簪笔,长叹一声,连饮尽两杯酒,眼眶都红了,才道:“你兄长当年大权在握,何等风光?他年纪轻轻已是代相,还做过几年太子太傅,皇帝连祭祖都要带着你兄长进宗庙,说你兄长是万世丞相,这般荣宠,宁佑一案皇帝难道保住他了吗?你我皆知宁佑党人谋反是无稽之谈,可无稽之谈又如何?沈氏陈氏白氏不还是拿出了所谓的证据治宁佑党人于死地?纵观大魏三百年,有几人能有你兄长的权势?但元簪缨最后不还是辞官卸任,云游天下去了。簪笔,你我虽不同一脉,但毕竟同姓。青州的情况复杂,虽不至于中州那么凶险,却也不是你可以撼动的。元氏一族在宁佑案后少在中州为官,你亦算是凤毛麟角,我不愿见你重蹈覆辙。”
元岫研可谓苦口婆心。
乔郁把玩着白玉酒杯,玉与手指之精美白皙,难分伯仲。
青州衰败到了这种程度,世家却分毫不受影响,可见其底蕴。
向来是国家不幸世家幸,朝廷送来赈灾的钱款、粮食还有种种物资,有大半流入世家手中,还有一部分被各级官员层层盘剥,剩下的才会运抵百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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