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郁玉似的脸笼了一层霜,道:“为将者玩忽职守事前不察,致使崇州城破,天威坠地,陛下令你将人犯带回,却使之于狱中自绝,”他不论怒与不怒,声音都是柔软的,“敢问元将军,崇州守是如何在袖中藏刀,你为何能让他将刀带进牢中,将军是全然不知,还是,”他这时候却笑了,“崇州守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或者同谁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交易,他不得不死?”
不知道是不是沈鸣玉的错觉,乔郁停留在元簪笔上小半个时辰的视线终于有一点转到了他身上。
沈鸣玉打了个寒颤。
元簪笔道:“崇州守所知具以交代清楚,乔相若有疑惑,该请教陛下才是。”
乔郁冷声道:“那三十二人皆是陛下亲自下令处死,”他下颌微扬,对着指向元簪笔和沈鸣玉的刀,道:“元将军要如何自处?”
元簪笔一板一眼地回答了乔郁饱含威胁的问题,“我欲见陛下。”
乔郁则道:“你可留遗书,我必定一字不落地向陛下转达。”
元簪笔道:“我信以乔相之光明磊落,定然不会对元某遗言有半字篡改。”
沈鸣玉心中一紧。
多年以来元簪笔一直在外,几年不回京一次,连乔郁这么多年都见不上元簪笔一面,何况是他。他在兖州时,把各类消息整理归册,只觉元此人野心勃勃深不可测,相处这几个时辰,他对元簪笔的印象从装傻变成了真傻,他一面想元簪笔绝不会束手就擒,真让乔郁给皇帝带那所谓不改半字的遗书,一面又想以元簪笔这样看似深不可测实则又仿佛白纸一张,或许真的会引颈受戮。
元簪笔垂眸站着,沈鸣玉离得再近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
乔郁很有耐心地等着他。
元簪笔手指微动,一道雪白的东西骤然射出,他前面的侍卫不曾想到他会突然动手,略慌了一刻才拿刀去挡,二者相接,响声如同金石相撞,元簪笔借机直劈侍卫手腕,对方吃痛,手中一松,被元簪笔将刀夺下。
乔郁目不转睛地盯着元簪笔,直到对方抬眼看他,元簪笔眼神是冷的,人看着想杀自己的人眼神都该是冷的,或许连元簪笔都不曾注意自己看向乔郁的视线冰刀刮骨缝一样的冷,乔郁朝他抿唇笑了,道:“放箭。”
尚来不及万箭齐发。
刀比元簪笔看他的眼神更冷。
乔郁缩瑟了一下,道:“看来元将军不想让我代送遗书了。”
元簪笔一手持刀一手按着乔郁的肩膀,他用力不大,但是极其巧妙,乔郁挣脱不开,自然他也没想挣脱开,元簪笔掌心温热,顺着衣服传了过来。
元簪笔弯腰,道:“乔相公务繁忙,就不劳乔相费心了。”
乔郁亲亲热热地把手盖在元簪笔手上,柔声道:“对元将军我什么时候都是有空闲的。”
上一刻还喊打喊杀的人此刻却曲意温柔,沈鸣玉僵了僵脸,要不是被刀架在了脖子,他真想搓搓手,这次连元簪笔都拧了拧眉,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去些。
乔郁脖子贴着刀,刀很利,却没有伤到他半点。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元将军,对我这样一个残废,就不用诸多防备了吧。”
元簪笔颇有君子之风地把整个早就想抽走的手都抽走了。
乔郁手还搭在自己肩膀上,他就势按了按肩膀,轻飘飘地将手又放回了腿上。
元簪笔在他耳边道:“这位公子与我无关,你我二人的事情,不必牵连外人。”
乔郁只觉得元簪笔话中仅你我与外人这四个字顺耳,笑问道:“元将军当真觉得他与你无关?”
元簪笔重说:“你我的事情,不必牵连外人。”
乔郁不十分满意,但至少没在挑毛病,而是环视一圈,见沈鸣玉脖子上还架着刀,自己脖子上也架着刀,顿有种他为何和本相一般的不平之感,依照乔相的意思,他就算是被刀架住了脖子,也该是镶金嵌玉的传世名刀,执刀人也该是……他顺着元簪笔的手看上去,元簪笔清瘦了不少,被皮肤包裹的骨头突兀地支棱着,显得又冷又硬,还有点微不可查的可怜。
他平衡了不少,何况,元簪笔架在他脖子上的还是刀背,这就比寻常的挟持多出几分温情与细致来。
乔郁暗觉高兴,他身边的护卫却不明所以,这也不能怪他身边的人不够察言观色,要怪只能怪皇帝除了贴身护卫没换之外,其余人等全换了一茬乔郁见都没见过的新人,加之乔相实在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他喜怒太形于色,情绪又变化不定,难以捉摸,他这样突然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吓坏了侍卫,那人手微抖,险些从沈鸣玉脖子上削下来一块皮。
沈鸣玉痛呼一声,侍卫立刻去看乔郁,生怕元簪笔将乔郁如何。
好在伤口不深,血并没有淌出来多少。
乔郁被数十道既关切又恐惧的视线笼罩着,不耐烦道:“蠢,抓他作甚,难道元将军能为他把刀放下来吗?”
元簪笔:“……”
乔郁感受到刀背离他的脖子似乎远了些。
他仰头,眼中全是你竟如此的不可置信。
元簪笔缓缓开口道:“乔相。”
乔郁一字一顿道:“元将军。”
元簪笔本想将他松开,但是乔郁的神情大有你若是放手我就将你二人一同射成刺猬之嫌——弓箭手都在上面埋伏着呢,元簪笔只好又将刀背紧紧地贴上了乔郁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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