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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他,“阿兄,我害怕。为什么我是个姑娘?老天爷怎么不把我生做一个小子,这是什么该死的命。”
    八岁的他本帮不了他的小妹,就连他自己也会在十五日后被发卖出去,对方给的价钱够他们家吃上十年。
    天水灵根,仿佛命中注定的炉鼎体质。
    “……该死的天命。”
    那是薄紫衣第一次拨动了自己的命途。
    他给她摘下枝头的茉莉别在鬓边,对那丫头说:“嘘,嘘……别怕,阿兄来想办法。”
    许多年之后,春祁相见欢的楼主还会津津乐道起那来典当自己的孩子,以身为筹,和他们讨价还价。
    薄紫衣原本的去处不至于这样坏,彼时的春祁相见欢就是一个魔窟,他要做的远不是弹弹琴那么简单。
    只要有契约铭印在,即便是让他们去杀人放火,也不能忤逆违背。
    在烙铭印前一日夜里,薄紫衣痛哭一场,旁人只道是他在哭自己的命数。
    可无人知晓,便是在这一夜,他看到了新的未来。
    他的家人因不经意的露财,招来杀身之祸,他那原本可以活很久的妹妹死在了歹人的刀下。
    这便是天命的因果。
    在他成为镜君司命后,他也曾想要提醒相辜春,他收的徒弟微生是一个邪流的暗胎。
    他知道相辜春动了情,可也许不识何为情,于此间的他们而言或许会更好。
    他几次有意无意提到,半真半假地询问。那日对酒时,相辜春听过他的提醒,想了想,说:“多谢你,紫衣。只是我觉得,也许不是因为命途决定了我们要做什么,而是我们选择了这个命运。”
    相辜春斟了半杯酒,笑道:“就像是当这个代掌门,就像是和微生结缘,既然都是我愿意,又何需去费心思懊悔?我从来没有因微生的特殊而厌弃他,也没有因为我是这个样子,而厌弃我自己啊。”
    后来微生找到薄紫衣,请求他给自己下阵时的机会时,也说:“既然我愿,何有不甘。”
    “所以我便不再去寻天命的答案。”薄紫衣的灵体飘散如萤火,这千年前的幻影终究要化为一缕虚烟。
    他的卜算能力很强,只是未经修习,帝子降兮宗主在知晓他垂目之能后,依然坚持教会了他卜卦。
    从前薄紫衣却总是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些错漏的卦文让人啼笑皆非,让人觉得他算不准,观不明。
    可也正是依仗卜算,让他能在死前埋下了无数的引子。
    伴随他的身死,天道垂目会逐渐剥离他,薄紫衣不能清晰准确地看到自己死后的未来,但以垂目之能辅与推演,却还能推演着无尽的可能。
    天河血锁、那与他灵根相反的冷文疏,甚至包括廊风城、心魔阵、帝子降兮大阵下的种种巧合。
    他卜算着演绎着他根本走不到的那个未来。
    但他知道还有更多人可以走到。
    沈折雪想通了前因后果,面露痛楚,即便他不知薄紫衣如何办到,但如此势必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他对着幻影哑声问道:“我们怎样招你的魂?”
    漫天紫光如亘古不灭的星河。
    “邪流灵智会控制我的躯壳牵制天道,要是你们能搞到那壳子,帮我烧掉,随便撒撒。如果你想招我的魂,就去查一查配‘怜不得’的那几段咒文。”
    他态度坦然,分明是知晓自己的死期。
    双目所见的未来止于他的死,他的死不可逆转,天道已经把这对眼睛败给了邪流。
    薄紫衣会死在开启大阵前的那场宗门祭祀上,被灵镞一箭穿心,从星台坠下,摔得七零八落后被再被拼凑起来。
    他甚至算到自己死了以后居然还要和人结为道侣,盖红盖头用新嫁娘的仪式,被桑岐反复羞辱。
    但他不能被散魂,血锁发动是局中关键的一环。
    在登星台祭祀前,薄紫衣吞服四方界三奇毒之首的“怜不得”,佐以他用一卦和微生换的一瓶血,这毒便可留住修士的生魂。
    人死为鬼,鬼死为聻,聻死为希,希死为夷,夷死为微,微死无形。
    无形化灵近似方生方死。
    七日一轮回,万劫不复,何以堪怜。
    “另外……”薄紫衣的声音变得轻而虚渺,却还是固执地要把话说完。
    他谈了许多天道和救世,却只能留下这几句的时间来说起他的遗憾。
    “替我向周明归……道个谢。”
    “只是道个谢?”沈折雪挑眉,“那你不如自己来。”
    薄紫衣自然听不到,但他似乎犹豫了一瞬,又说:“还有,那年我——”
    薄紫衣求仁得仁,却唯独对不起周凌。
    他看到了他们的命数,却未望到这一段情缘,可即便望到又如何,天道怎会允许这对眼睛去私心许人。
    当年他留下缘木剑,便是想在周明归的命数里开一个生门,后来他以游魂之身跟随周二辗转天南海北,看他半疯颓丧,却又无能为力。
    等到能够凝出鬼体,便假意是那活泼天真的风雅鬼,闻琵琶声而来,蹲在屋檐上静静地听,从呕哑嘲哳到婉转清灵,每回听完他都十分捧场地用鬼气给周二炸烟花看。
    怜不得七日轮转,他得一日清明,便想一日与他为伴。
    紫光纷纷,天道钟鸣,魂体涣散天地,幻阵刹那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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