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痛之下,他似乎夺回了几分神志。
在千刀万剐般的剧痛中,相辜春向微生嘶声大喊:“微生,微生——封印我,杀了我——!”
其声凄厉,常人尚且不忍卒听,何况是他的亲传弟子,是他的心上人。
微生只觉胸口被送进了万千利刃来回穿凿,痛的无以复加。
他洒出一大把独醒,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独醒药粉吹上石台,与传送阵融为一体,火光燃起,照亮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悲怆。
阵眼可以邪化,只要他们的身体还在,只要那个阵法还在他们体内运转,太古封邪将会持续运作下去。
但如果邪化后这修士无法承受痛苦而疯癫炸丹,那么一切就会功亏一篑。
此刻护阵人便要果决地封印阵眼,而在事先的灵力演化中,完全被阵法困住后,阵眼难以被普通束缚咒术封印,必须借住法器。
他们用此间唯一的一副龙骨打造了十二枚长钉,以龙髓做三只圆环,一旦修士邪化,即刻以这套法器封在阵中。
可如此强悍的封印钉的是修士的神魂,阵眼本就脆弱的神魂一定承受不住这样强烈的术法封印,分魂裂魄,太古银花的枝蔓将生长在神魂中。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题,当阵眼是死,但被封印却会比死更加狼狈痛苦。
“——微生!!”
相辜春已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吼什么,他的喊叫声中夹着模糊的哭声,泪水洗刷过面颊,哭到最后竟是在泣血,白发落满斑驳的血珠。
这是要逼人发疯的时刻。
微生从来知道相辜春有去无回了,但他不知会将会是自己亲手送他走。
他从前经历了诸多苦厄,可直到这一刻,他才惊觉天道的残忍。
长钉和印环自储物囊中浮出,悬在微生四周,寒芒直指阵台正中的相辜春。
似乎感应到封印法器的出现,相辜春终于不能抵御识海内漆黑的邪化,仰天长啸一声,向微生扑来。
微生不为所动,伸手抓住最近的一枚长钉,将其捅入心脏深处,再抽出时那淋满鲜红心头血的长钉已携上他的五分神魂。
也许此魂能护住相辜春的魂魄不散,但这做法太过荒谬,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前,便仿佛鸿毛浮羽,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只是微生一个缥缈希望,可是他还是这样去做,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微末的可能。
生如浮萍,命若蜉蝣,朝生暮死,不悔足矣。
微生抬起手,长钉内龙吟声大作,灵光摄人。
他强迫自己不去闭上眼。
他也就只剩下这么些能看着相辜春的机会了,微生带血的唇齿一分,道:“——去!”
龙骨魂钉应声前刺,尖利的呼哨一齐响起,相辜春整个人被钉得向后退了几步,髓环锁颈,其上镌刻咒文红光大盛。
而在此刻西界地脉振动,血色灵花伴随铺天盖地的红云笼罩四方界。
——西界大阵回响发动。
天穹如倾倒血池般艳红,亘古一锁的威力将三处大阵兜头罩住。
这太古封邪阵并不完整,但已然是最逼近于完全的状态。
微生再没有力气抵御大阵冲击,他的身体凌空飞出,意识却挣扎着不肯消去。
他看见长钉牵连出了龙筋锁链砸入山壁乱石中,将相辜春牢牢困死在阵眼中央。
而微生却在此时感受到自己那已然离体的神魂,被微凉的灵力轻轻裹住。
相辜春的白发凌乱披散,银花缤纷,他在这最后时分竟是清醒了过来,唇瓣一分,轻声对微生说了两字。
“再见。”
山谷塌陷入更深的深渊,阵门合拢,血锁已成,至此有进无出,永无天日。
相辜春原本将要涣散的神志因那缕神魂的存在,而始终未彻底泯灭。
在无尽的黑暗中,他逐渐放松了身体,锁链拉扯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他合上眼,沉入亘古的长眠中。
*
大阵完成后,漆黑如墨的天空渐渐有了光亮,混沌的颜色让天壁变成了十分浑浊的模样。
阵门外的废墟里,微生浑身没一个好地方的躺在一堆白灰中,邪流落潮后他已气息全无,无知无觉地晒在这并不温暖的惨白天光下,却好似正做着一个漫长的梦。
忽然一股强烈的魔气在他身前凝聚,幻化出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形来。
魔主劫楼一身漆黑长袍,负手垂目,去看那已死去的修士。
半晌后,他嘲讽一笑,似是在对那早已远走他方的真仙道:“……呵,时聆灯,你满意了罢,如你所愿,他真的成了个圣人。”
说完这话,血色染上了魔主的双眸,他气息颠簸,狠狠道:“可本座偏不让你如愿!”
长袖一卷,魔风四起,魔主与死去修士的尸首一并消失在了茫茫白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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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篇结束!千来前最虐部分已经过去。
所有后续在进行时中解开√
提前一个彩蛋:微生是魔主生的,字面意义上的造化躯壳的那种“生”。
因为时聆灯觉得自己是男是女无非皮相,所以在微生记忆里她一直是女子样貌,却不知道魔主爹功能丰富……所以这其实算是本文副cp中的一对GB,不过无所谓,时聆灯和劫楼当年都很随意的,如果不是特殊原因他们可能抓阄谁来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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