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代掌门相辜春、太清宗准宗主周凌、帝子降兮镜君薄紫衣各自将四方界在唇齿间念了一遍。
这轻飘飘的词眼却是千万生灵的分量。
三人就大阵一事再度商讨了半个时辰,且约好改日再模拟灵力走向和可能出现的意外。
待到真正停歇时,屋外已挂了一轮下弦月。
薄紫衣明日需前往东边告慰亡者以歌招魂,周凌则会一道去那里帮助灾后重建,于是便索性在含山住下,明早直接启程往东。
“对了,还有一事。”薄紫衣起身时道:“前日你那师弟桑岐来帝子降兮求卦,用的是相掌门从前的旧物交换。”
“师尊的旧物?”相辜春皱眉道:“为何是师尊旧物,他求的什么卦?”
“你这问的,我好歹也是帝子降兮的人,不可相告。”薄紫衣顿了顿,道:“不过能说的还是有几句,虽说相掌门的东西给他了便是他的,但那物件也是相当珍贵。我师尊本不愿帮他算才提出这个交换的要求,谁知他真的给了出去,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卦。”
“师尊特地让我来提醒含山代掌门——”
话未完薄紫衣却是消了声,他目光落向屋外一只落在梅树上的麻雀,只一瞬便收了回来,却道:“天道垂目,勿种恶因。”
他用长袖遮住案几上的留字,只见他以水灵写道:提防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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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在峰上养了一日的伤,再度启程出发时正是当天夜里。
他前来与师尊告别。
灵火的灯光透过门缝漏出一线,在地上折出一条笔直的光痕。
微生闭上眼便能想象出相辜春此时的样子,他面前必然悬浮着大大小小的卷轴,灵笔于其中穿行,如织一匹繁复的布,桌案上散放的是灵器或需要记录通传的纸稿。
来含山这么久了,微生为求历练,主动接下了许多任务,也逐渐和其他弟子相熟,更有和各大宗门弟子真人合作的时候。
起初是有非常多的人不待见他,微生理解他们的态度,他的来路修为和代掌门弟子的地位并不匹配,况且又是突然入宗。
好些的同道会叮嘱他,让他不要给宗门抹黑。
脾气不好的则会排斥孤立他,发放医修药物时独独漏了他一人,问起来便是以为代掌门会给亲传弟子灵丹妙药。
不过这种过于嚣张的行为多出现在与同龄少年出行时,再长些年岁的大多对他不冷不热,客气疏离。
如此情形,从前微生或许会选择独自远走,但他如今要在含山生存,他的成就与否和相辜春相连。
即便曾经相饮离门下的弟子各有各的毛病,可他们的实力无人敢质疑,相辜春当世双绝,葛云亦一剑开山,是修真名谱上赫赫有名的剑修。
至于桑岐,他是不是相饮离弟子尚且存疑,平日里存在感着实不强,但隐匿术天赋极高。
微生知晓融入一个宗门需要做些什么,他的冷漠会让相辜春的孤冷变得更加遭人诟病。
察言观色恰恰是微生从来的擅长。
他知道哪些人可以以真心交换,哪些人需要利益诱之,以及什么样的人根本无法结交,但又不会落于水火不容的地步。
含山中对他真正厌恶的人不多,更多是来自于对宗门未来的担忧,他们连相辜春都担忧,何况是他这个弟子。
在此类人面前拿出实力,即能得到他们的认可。
如若遇到心气大的少年人,找到一两人为切入口,也能慢慢结识,碰上愣头青再不济便打上一架,倒是更能让人服气。
任务中常有出生入死的时候,有了过命的交情,渐渐同道们也发觉这个微生其实人并不坏。
他肯吃苦且不端架子,愿意承担责任,庇护弱小,不畏强权。脑子也不差,他与人皇谈条件时以棋论天下,游刃有余。
而他也是在近几十年来第一个和太清宗严远寒合作后,得了一句“不错”的弟子。
数年一瞬,微生的修为一日千里,在生死场里几番摸爬滚打,以最快的速度追上了含山同代的水平。
如今四方界渡劫已不再落下雷劫,而是将雷火内化于体,进阶的修士闭关历劫,要么是脱胎换骨的生,要么是悄无声息的死。
微生几次进阶时皆是孤身在外,同行的道友几次觉得他渡不过来,甚至数度想要通报相辜春。
但每一次微生最后都从山洞、客栈、林子里走了出来。
含山人觉得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种气劲,在促使这出身人间的弟子不断向前。
微生从前也救人,但他从未敢想过他能救这四方界,那都是离他太过遥远的事情。
一个连活命都需要日日悬心的人,又怎会认为自己可以做力挽狂澜的英雄,多是有心无力罢了。
是相辜春给了他这个机会。
微生的手抚上门缝中的那道光,心里酸软得不成样。
他是一个力求活的清醒的人,可是有时他也会不可遏制地想要贪图一些美梦。
而他也知道他的师尊与常人不同。
微生从来清楚这一点,也并不会在心中加以粉饰或回避敷衍。
这种不同就像他身体中怪异的气息一样,相辜春有时实在是太过“笨拙”了。
在相辜春还化名薛声时,微生便联想到了这样的形容。
可是笨拙的形容与天赋异禀的相辜春本该相去甚远,好像永远不会联系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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