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沈折雪又道:“你叫袁洗砚,这是含山给起的名字罢,其实比起这个,你爹亲们给起的才比较好听。”
沈长老在何时离去,袁洗砚已经不得而知了。
他攥着留音石,一遍遍听着那些旧日遗音。
留音石里,袁岑说:“其二,我之道侣袁团,为人纯善,受无妄之灾。含山抽其我二人各一魂一魄,制成人傀,或为下任心魂饵,见之勿要留情,若有……”
若有一线转机,傀儡生魂,道友机缘寻得他,便请带他居于凡间,托与寻常父母,平淡数载,喜乐平安。
吾与阿团所见明月,愿岁岁伴他。
便叫“袁月”吧。
*
沈折雪回到山洞前,听得水清浅感叹:“唉,你们会相信?我主子他最不会处理人脉往来的事情了,他烦啊,但又是太清宗的大师兄,不能不干,其实很累的。”
乔檀就道:“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水清浅委屈道:“主子就想和文疏哥哥隐居过日子,他们连以后住的地方都选好了,房子都要盖了起来,可是哪里有机缘去住呢?他一日是太清宗大师兄,一日就不得身退。要是他也能和那个岑绮一样潇洒就好了。”
“可是你看袁绮后来……”谢逐春欲言又止,到底也没后文。
水清浅怨了一句,“天道可太为难人了。”
并不是天道在为难人。
沈折雪默然想,所有的选择不分对错,袁绮扪心自问地付出了那么多,想尽办法周全了那场私奔,他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却依然落了个那样的结局。
是邪流在毁人。
也有人在邪流里心生私念。
冲开封邪大阵,上修界借灵气和邪流被抬起后,下修界地脉崩垮,会土崩瓦解般让邪流蚀个干净,而后沦落冥界,受招魂阵中的鬼物吞噬。
“师尊。”时渊迎出来,对沈折雪道:“我去看看袁月。”
他们灵犀所通,红果效用未过,方才的对话时渊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好。”沈折雪疲倦地点了点头,时渊却忽然上前来,抱了他一下。
沈折雪由他抱着,夜风止息,万籁无声。
*
桃灵秘境。
君如镜成功找到了秘境入口,孤身进入。
他一席黑衣星纹,眉目疏冷,手中镜刃寒光凌凌,映出不远处桃林前的三人……
第47章 言说
桃花薄红,落英纷纷。
冷文烟靠坐在一株桃花树下,微仰起头,所见一方天穹被染上了朱砂色。
她以鲜血供养着传音阵,此刻唇色发白,眼下蒙了层青。
传音术因灵力缘故已经变得十分薄弱,她反复确定再度启动桃林封印的方位,对周二道:“坎、离、震位,以灵力激之。”
话罢,传音秘法便在她手中化为流泻的光影。
冷文烟坐的地方就是离位,秦姑真将灵力注入到周二的缘木剑中,道:“剑刺震位即可。”
目光在周二握剑的手上一晃,她心中暗自诧异,眼前这人功法全废,握剑时偏有一种疏异感,好似割裂了他整个人。
秦姑真体会不出来,又道:“阵法启动后桃灵奔湖,我们谨慎行事,我会护好文烟,你自己要小心。”
他们不知外界生出怎样变故,冷文疏提到帝子降兮的人会进入阵法援助,却依然让他们先行启动桃灵阵,言外之意便是来人并不可信。
冷文烟深吸口气,勉强坐直身体,道:“开始罢。”
秦姑真扭头走向坎位,心中忧虑冷文烟的身子是否能撑住。
她灵力已近透支,此刻强弩之末,只是不想叫人看出来而已。
虚步太清的宗主嫡女竟是这么个倔强性子,秦姑真想起昨夜偶然听得冷文烟的梦呓,先是一声极其委屈的啜泣,听得人心尖一颤,再道了一字“怕”,眼泪就沾湿了长睫。
秦姑真求学于太清宗,如何不知泼辣嚣张的冷文烟在宗内的名声,提到大师姐谁不是一句“风风火火”。
现在看来不过人前骄傲洒脱,却将许多温柔和伤心藏在了身后。
秦姑真从前觉得自己时运太差,天道不偏,如今再想过往,多少为那自以为是的痴情感到可笑。
天地一口熔炉,何人不苦于其间。
她在坎位前站定,手中捏诀,正要放出灵力,心中忽而一股生出毛骨悚然的恐惧,双足刹那间动弹不得。
一片冰凉的东西抵在了她的脊柱正中。
同时耳畔传来了冷文烟的惨呼。
秦姑真倏然回身,腰侧剧痛不止,血光飞洒溅上桃树的粗干。
刹那间生机勃勃的桃林变得死寂一片,无数面镜子悬挂半空,反射着簇簇桃花,冰冷而妖异。
君如镜用手虚抹去镜片上的血迹,琉璃般的眸子落向不远处的二人。
周二半边胳膊淌血,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冷文烟扑住,两人翻滚着摔在旁侧,这才避免了这丫头被一刃穿心。
秦姑真目光发直,喃喃道:“……镜君司命?”
前一秒她自认为可以平静的接受所有的变数了,却在后一秒觉得天地荒唐地不可思议。
她的师尊要杀她们,司命灵君居然也要杀她们。
灵君破了帝子降兮里的杀孽,不惜打碎曾最为信奉的因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