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说着,沈折雪下意识顺了把时渊,却见徒弟的耳朵竟是同时一抖,像两只扑棱的蝴蝶。
沈折雪心尖尖萌的打颤,深呼吸道:“这里是至少三百年前的廊凤世家,小天劫还未降临,看那孩子的衣着,绝不是普通出身。”
忍住撸徒弟的手,又道:“他在百年后成了掌梦官,无非两种可能,他是邪流天劫下的幸存者,或是廊凤世家有遗孤流落在外。”
“这会不会与那个镜阵有关?”谢逐春问:“那镜阵不也是有廊凤家的人的魂魄。”
沈折雪否认:“镜阵里那并不算是鬼,魂魄和鬼的差别在于是否鬼气。魂魄轻灵,并不被天道认可,可以看做云、看作风,而鬼则气息浊重,属天道划分的范围。”
修真界对“天道”的概念十分笃信,广博层面上沈折雪更愿意把他解释为一种这个世界特有自然法则。
它造化出不同的种族,以独特的方式考验修士们的境界,从前是雷劫,后来是因果。
“掌梦官显然是入了鬼道,邪流不可能有这个效果。我看他的玉佩用的是纯正极品黄玉,这是正脉嫡系的象征,那女子方才叫他‘少爷’……”
他默了默,“我有个大胆的猜想。”
“不会吧?”谢逐春琢磨了一会儿,“搞什么,假的走了来真的?”
沈折雪道:“且看能否印证,如果真的如我所想,那这廊凤世家可就和邪修扯不断关系了。”
众人在书房中搜罗了小半日,于一沓记录课业完成进度的册子上得知了心魔阵中的年份。
他们果真是回到了百年前。
时年正是深冬,白昼极端,天一早擦黑,那黄衣娃娃拎着灯笼回到了书房,照旧读书写字,比白日要认真许多。
乔檀藏得位置高,见那小娃似乎正在将一书册的内容抄写到白纸上。
但她敏锐地发现那孩子选看的书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极为晦涩,此时抄的东西却属于极简单的认字入门,多是些朗朗上口的歌谣。
她想凑近了去看,大尾巴却不小心扫到书匣的锁扣上。
那孩子听到了动静,停了笔。
榻下的沈折雪悬起心,只希望他当是听错,不过这娃不愧是廊凤世家的后代,对生灵气息尤其敏锐,他或许察觉不到蛰伏不动的时渊,可那发出声音了的乔檀,却被他一找就找到了。
匣子挪开,乔檀缩在书架空格子里,瞪大眼和他对视。
乔檀内心:啊啊啊啊这人脸咋这么大吓老娘一跳!!
“呀,怎么会躲在这儿?”
小童将已经僵成一条木头的乔檀抱出来,摸了摸她的头,顺势蹲下身将她放到地上,还轻轻将她向前推了两步,“出去玩,书房不是能乱来的。”
乔檀窜出了书房,谢逐春落在她身边,“没事吧?”
“没事没事。”乔檀心有余悸。
松鼠送走了,这孩子的心思却也跟着飞了出去。
他这个岁数的孩子最喜欢玩闹,这样一天几个时辰的静坐书房,也逼得委实太紧。
沈折雪见他又抄了一会儿书,再去取了白日没看完的书册,新拿了澄心纸,托腮写写画画,便像真正在完成功课的样子。
两个时辰后,又有一女子来敲门,却是个温婉的妇人,小娃收拾了书上厚厚一沓的纸张,将其抱在怀里,朝外软软喊了声“娘”。
“咳,你爹在外等你。”妇人低咳,柔声道。
熄灭了烛火,盖上了夜明灯,他快步走了出去。
“跟上去。”沈折雪道。
时渊漆黑的颜色极好掩在了夜幕下,他带着沈折雪穿过庭院,在临近游廊前,听见前方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那妇人却不知去向。
“岑绮,戒骄戒躁,你如何总是如此心急?”语气无奈且带有几分训诫的意味。
那黄衣孩童便答:“爹爹,孩儿是读了含山有云的宗史,心中灿灿然,有如天光拨云,不觉快了步子。”
沈折雪牙酸,心想这么大的孩子这语气,实在教的太过。
“好嘛,你还读上宗史了,那我且考考你。”
黄衣孩童的爹问道:“枯木逢春、积霾见日两招,出自宗史中的哪位仙长之手,你读他创招机缘,有何感悟?”
黄衣孩童对答如流,“枯木逢春、积霾见日出自含山有云相仙长,载录于含山内宗人物卷三,乃是相仙长在春日将败之时,教与弟子微生,是谓天地有灵,蜉蝣一世,朝生暮死不足惧。孩儿见此,感其心怀天地,见乾坤,亦怜草木。”
孩童的父亲也不评价,再让他演示了近日学的阵法,最后只是淡淡道:“你去吧,切记凡事谨言慎行,勿辱了廊凤家长子的身份。”
“是,多谢父亲教诲。”孩童彬彬一礼,待父亲离去后才跑回卧房所在,下人服侍濯洗后吹灭了灯火,似是入睡了。
屋外,乔檀还没从方才父子的对话里缓过神,她连连呜呼道:“要是我娘这样教我,我非离家叛走不可,这也太压抑了。”
沈折雪则回忆他看过的含山宗门史,“我记得相掌门没有留下这招,难道含山史传还有不同版本?”
谢逐春扑了下翅膀,道:“那不是相掌门的剑诀,那是我主子创的剑诀,含山史经由那桑岐小儿的修改,把当年那些删得都差不多了。廊凤家用的该是从前的版本,这书在当时就差不多算是孤本,后来小天劫一来,也就彻底断了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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