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明天回家再看到鹿啾啾,他就亲手打断这个杂种的腿,然后拖到贺氏公司,让纪远天好好看看,只要有他纪沉江一天在,纪远天就别想把那些腌臜东西带进来。
但纪沉江并没有等到明天。
因为当天晚上,他跟一帮面和心不合的狐朋狗友喝到半夜,自己又寻摸着回了纪家。
他到纪家的时候,别墅客厅的灯还亮着,里面有人。
早些年,他们家这小别墅其实还算是温馨。
那时候纪远天野心还没暴露,每天下班之后都会回来哄着他写作业,他妈妈和朋友们逛街回来,拉着纪远天讲八卦,讲到高兴的地方,就弯下腰来,低头捏着纪沉江的脸,问他:“我们小沉江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啊?”
纪沉江写着作业,一板一眼的回:“我还小,要好好学习。”
妈妈就咯咯笑,笑声从窗户上飘出来,传到花园里,也钻到了花园外面、醉的跟条野狗似得纪沉江的耳朵里。
纪沉江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他跟着那笑声走到窗口,隔着一扇窗户,看见了里面的其乐融融。
他看见了纪远天。
纪远天年过四十了,正是一个男人沉淀到极致的时候,散发出致命的男人魅力的时候,他生了一副极好的骨相,不显老,反而极有气势,坐着的时候渊渟岳峙,穿着一身西装、眉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和鼓励的神色,用欣赏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
鹿啾啾正在弹吉他。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像是给皇帝献曲一样,兴奋地抱着吉他开始弹。
他弹的是个很简单的小曲子,毕竟他也没专业的学过,但是他身上带着的那股讨好劲儿让纪远天很喜欢。
纪远天就像是一个操控着命运的王一样,愉悦的看着鹿啾啾笨拙的弹奏,一曲终了,纪远天点了点头,给予他吝啬的赞美。
“很好。”像是安抚一只小狗狗一样,纪远天丢了根骨头过去:“想学吉他的话,过几天我给你找个老师。”
鹿啾啾红着脸点头。
纪叔叔很忙,但是还来抽空看他,他高兴地都不知道手往哪儿摆了。
纪远天却没再说,他本来也就是来看一眼,见鹿啾啾还算适应,就起身要走。
鹿啾啾抱着大吉他,乖乖的跟在纪远天的身后走,脑袋一直垂着,眼睛紧跟着纪远天的黑色皮鞋。
他看上去好像乖巧懂事的样子,但涨得通红的脸蛋却暴露了他兴奋的内心,觉得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他一直送到别墅门口,一路上都傻兮兮的捧着吉他,等纪叔叔坐上车走了,他又抱着大吉他蹦蹦哒哒的往回走。
只是在回到家门口的时候,鹿啾啾的美梦破碎了。
他看见在客厅的窗户下面躺着个人,对方手里还拿着个啤酒瓶子,穿着一身和夜色融成一体的黑色运动服。
因为姿势问题,运动服微微向上提,露出粗壮的脚踝,窗台的光照不到他的身上,只能照到他结实的小腿,对面的路灯倒是有一丝澄黄的光线照到他身上,从他的肩膀处斜斜的打下来,一直照到膝盖处。
像是这一条光线,把这个人分成了两半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对方向鹿啾啾的方向偏了偏脸。
对方生了一张短寸浓眉,戾气十足的脸,就在半天之前,还把他扯进过洗手间里,摁到浴缸里欺负。
一股寒气直窜上后脊梁,鹿啾啾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原地蹦起来,抱着吉他捣腾着两条腿冲进了别墅里,“砰”的一下甩上了门。
门板被摔上的动静在暗夜的星空下荡开,草丛里的蟋蟀都跟着安静了片刻,像是被这声音震撼,不敢再叫。
而门板里,鹿啾啾正惊悚的靠着门板,抱着手里的吉他,生怕门外的人冲进来打他。
但他忐忑不安的等了许久,都没等来,鹿啾啾犹豫片刻,慢吞吞的走到一楼别墅的落地窗前,悄咪咪的探出头往外看。
落地窗的窗户是开着的,鹿啾啾能看见外面窗口处的一双脚,也能闻到浓烈的酒味儿。
原来喝成了个醉鬼。
鹿啾啾吸了吸小鼻子,不想管。
他又抱着心爱的小吉他回了沙发上坐着,坐到刚才他给纪叔叔弹曲的位置,他手上扒拉着弦,心思却飘到了天边去。
这是他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吉他。
他今年十七,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了之后就下去打工了,最开始因为是童工,没有人要,只能在孤儿院照顾小孩、早上去市场卖点孤儿院种的菜,晚上去卖一些手工的首饰,后来大了些,又去帮人洗车,他的上一份工作是在吉他馆里给老板打杂。
那些歌曲也是在吉他馆里学的,鹿啾啾由衷的感激那家教他弹吉他的老板。
纪叔叔问他有什么爱好,他说自己会弹吉他,纪叔叔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就是大吉他——虽然是今天早上秘书转交给他的。
万幸,他今天没有弹错一个音。
这让他觉得自己稍稍有那么一点点优点。
鹿啾啾摸过吉他,又爱不释手的拿起手机。
这也是他第一个新手机。
他的工资也全都交给了孤儿院的阿姨,用来照顾小孩——这是他们孤儿院里约定俗成的传统,孤儿院养他多少年,他就回馈孤儿院多少年,他七岁进孤儿院,现在十七,他要将自己未来十年的收入交给孤儿院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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