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不喜欢跟人说话,倒很能跟动物相处,虽然这只动物比孔雀啊兔子啊豆娘啊,都威风许多。
情侣给他显摆狗多聪明,喊了很多指令,骆明翰在一旁抽烟,指尖的红星就没断过。玩累了,大家坐下来喝啤酒,“你长得真好看。”女主人忍不住夸缪存,“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缪存浑身都紧张起来,一言不发转过身埋头疾走,手紧紧攥成拳。
骆明翰见状,赶紧过去解释:“他很内向,很怕被人夸。”
女生有些尴尬地摆摆手。
过了会儿,钻进房车的缪存去而复返,抱了个蜜瓜出来,塞到她怀里。
女生被他给整不会了,傻愣愣地抱着瓜,“送我?”
缪存点点头。
她受宠若惊又哭笑不得,“因为我夸你好看?”
缪存低着头,指尖掐着掌心,过了半天,才又点了一下头。
男生拎着啤酒瓶跟骆明翰碰了碰,问:“你男朋友?”
骆明翰看着缪存撸狗的身影:“不是,朋友家的小孩。”
“这样,看你们这么亲密,还以为是情侣。”对方笑笑,“不好意思,希望没冒犯到你。”
“他有点怕生,所以带他出来转转。”
虽然早已察觉到缪存绝不是“怕生”这么简单,但男生还是礼貌地“哦”了一声,没有探究。
缪存一直听着这场对话,听到骆明翰轻描淡写地说他是朋友家的小孩,他猛地回头,怔愣地看了骆明翰一眼。金毛又对他哈嘴摇尾巴,缪存忽然觉得无聊了起来。
“明天去哪里?”
“银川。”
这是回头路,男生问:“准备回去了?”
“差不多是时候了。”
缪存又听到了。
他不再玩狗,只是一个人乖乖地在沙丘上待着,反反复复地用手指插进细沙里,然后扒拉沙子把脚埋起来,好像怎么玩都玩不厌。
年轻的情侣回去休息了,一晚上的篝火啤酒和蜜瓜变成了垃圾,被束在白色的垃圾袋里,等待着明天一早带走扔掉。
骆明翰在缪存身边坐下,缪存问:“你是小姨的朋友吗?”
问得莫名其妙的,骆明翰说:“算是吧。”
“我是朋友家的小孩?”
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手里玩着沙子,捏紧,然后看它们从指缝里流走。
骆明翰便知道他是听到了刚才那一场对话。
“我的病会好的,”缪存又没头没尾地说:“而且已经快好了,可不可以不去医院了?现在还没到冬天,那条河也没有结冰,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西双版纳好吗?”
“你不想去法国了吗?”骆明翰问,“你要彻底好了,才能去法国,一直在西双版纳是好不了的。”
“你又不会画画,所以你根本就不会跟我一起去法国。”
骆明翰早就知道自己那劣质的几笔根本瞒不过缪存的双眼,他漫不经心地说:“我会画,之前是怕画得比你好,你会伤心,不信你明天再让我试试。”
“现在试。”
“现在太晚了,天都黑了,怎么画?”
缪存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想了想,安心下来,但心里那股难受还是挥之不去,无法驱赶,甚至让他的心脏都觉得疼了。以他的人生经验和小学生思维,也根本无法找寻到这一抹难过的缘由。
他偏过头,眼底被星星照亮:“骆明翰,我好疼啊。”
烟从骆明翰的指间跌落,红星撞上夜晚冰凉的沙漠,很快便熄灭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缪存:“你叫我什么?”
缪存脸上的神情很空,怔了许久,说,“骆明翰。”但是随即茫然地问:“骆明翰是谁?”
这像是一个凭空出现的名字,忽然钻进了他的脑子。
被刻意压抑一整晚的痛苦山洪般冲没了骆明翰严防死守的闸口,他不敢失态,只好猛然转过身去,但是夜色那么浓黑,缪存并没有看清他紧咬着牙根,以至于绷如石刻般僵硬的侧脸。
他回答了缪存的那个问题:“他谁也不是,不重要。”
还剩下两根烟花棒没有玩,缪存左手右手都拿了一根,兴致也没原来高了,百无聊赖地站着不动,就等着火花燃到尽头。快烧完时,他的身体落入了骆明翰的怀抱。
他还从未这样抱过他,双臂收得很紧,脸埋在他的颈窝里。缪存的脊背贴入他的胸膛,感受到灼热的体温和一下一下跳得很慢的心跳。
如果只听心跳的话,会觉得这大概是个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家吧,因为实在是跳得太慢了,好像这颗心有多沉重,重过万钧,每跳一下,都不过是苟延残喘。
缪存微微侧过脸,对于这样亲密的接触,刚开始有点抗拒,但很快便把手松垂了下来,身体也松弛着,“你的心脏也觉得疼吗?”自言自语地说:“看来沙漠不适合居住,住久了就会心脏疼。”
骆明翰闷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洇入缪存T恤的领口。
晚上的沙漠很恐怖,即使是睡在房车里,也觉得风呜咽得厉害,星星也不好看了,黑沉沉的沙丘起伏着,像凶狠的兽脊。缪存在风中做了一晚上的怪梦。翌日一起,洗漱时他就围着骆明翰转,嘴里说个不停:“我昨天做了好多梦,你知道吗,‘骆明翰’不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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