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缪存不高兴地说。
他确实听不懂,听不懂骆明翰的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他在这辈子求上辈子的事,是那么的徒劳无功。
骆明翰深深地凝视了缪存一眼,那一眼很漫长,让缪存觉得熟悉。他似乎觉得自己曾经也被如此注视过。那束被雨摧打得七零八落的花被从手心抽走扔掉,骆明翰双手捧住缪存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暴雨从两人湿漉漉的发梢流淌而下,随着唇舌的交融而被吻进肺腑,是冰凉的水汽,夏末的、台风过境的水汽。
缪存不懂吻,更不懂接吻与回应,他只是瞪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感受着骆明翰舔舐他的上颚,吮吸他的舌尖,身体里麻麻痒痒地难受。
“对不起。”
不知道在雨中吻了多久,骆明翰低声说了这样一句,自嘲地笑了笑:“接吻应该不算犯法吧。”
缪存反应过来,怒冲冲地推了他一把,大雨将山坡冲刷得泥泞且滑,结果是骆明翰没事,他自己反倒往后趔趄了一步,一屁股摔座到了地上。缪存愣住,茫然看着自己两手的黄泥巴,眉头一皱,眼泪直直地从眼眶里砸了下来。
倒是不疼,就是委屈死啦。
小姨穿着雨披撑着伞赶过来,老远就听到了缪存震天响的哭声。等走近了,便看到骆明翰手足无措地蹲他身前,擦他眼泪,哄着他。
“怎么了这是?”小姨将伞撑过两人头顶,还没等到回答就先“噗”地一下笑出了声,“骆先生怎么哄人的?怎么把我们存存哄成大花脸了?”
可不得大花脸吗,给缪存擦一下眼泪,就在他脸上蹭上一抹黄泥巴。缪存气鼓鼓地瞪着骆明翰,小姨尝试着与他沟通:“存存告诉小姨呀,骆明——骆远鹤哥哥怎么欺负你了?”
缪存还是不说话,抿着唇,唇角向上撅起,却不像是不高兴,而是难以启齿。雨雾下,他的脸颊染上瞧不真切的红,末了,又瞪了眼骆明翰。
一路连滚带爬地下山,骆明翰牵着缪存的手不放,进了村,白色的雨中空无一人,伞也没用,谁的身子都是湿的。小姨领着头,带着他们挨家挨户地从屋檐下走。甫一走进檐下,雨声骤然消退,骆明翰听到缪存小声地说:“不准再咬我。”
骆明翰蓦地抓紧了他的手掌尖,回过头去,眼神那么怔然,一道屋檐却在此时走尽了,雨复又绵密地砸在伞上,喧嚣声再度吞没了一切。
缪存察觉到他的眼神,仰起脸来看瓦片下的雨。
回了家,喝过了小姨父提前煮好的姜茶,再挨个排着队去洗澡。缪存洗着洗着,动作停顿了下来,抬起手触了触嘴唇,目光发着怔,继而赧然,最后变成了恼怒。
全家人都看到他洗个澡把自己给洗生气了,冷着脸怒气冲冲地甩开门冲了出来,撑开伞独自一人走进雨中,走向小木屋。
“存存……”小姨父挠着脸,迟疑而稀奇地问:“好像变活泼了?”
小姨问:“你怎么惹他了?”
骆明翰可不敢说话。
雨下了一整个下午,入了夜也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是台风前兆,要是老天爷高兴,能给一直下到把台风送走。
澜沧江水位暴涨,江水浑浊地咆哮着,与闷雷与闪电交织着,让人胆战心惊。
“存存怕黑呢。”小姨看着远处的小木屋忧心忡忡,“这天这么黑,雨这么大,雷这么响,他一个人怎么呆?”
“去把他哄出来,今晚上就在他原来楼上的房间里睡。”小姨父提出建议。
三个大人撑着伞围在小木屋门前叫了半天,缪存都是两个字:“不去。”
“那存存一个人怕不怕?”
不吭声。
骆明翰原话问了一遍:“妙妙一个人怕吗?”
“怕。”
小姨跟小姨父互相看了看,苦笑着摇了摇头,又颇为感激地看着骆明翰的侧脸。
“那跟我一起去大房子里好不好?”
“不去。”
“不去,那你一个不是怕吗?”
“怕。”
“去了大房子,有我们一起陪你就不怕了。”
“不去。”
骆明翰张了张唇,……算了,放弃了肉眼可见愚蠢的车轱辘对话。
“你们先回去,我再劝劝。”他按亮手机,“快九点了,你们明天还要早起,先休息。”
小木屋的锁是最原始的插销锁,只能从里面锁上,而无法从外面打开,骆明翰送走了两人,穿着厚重的胶质雨衣继续尝试沟通:“妙妙,如果你怕的话,就让我进去陪你好不好?”
“你派人监视我,我不跟你玩了。”缪存蜷坐在床上,裹着被子。
骆明翰勾了勾唇,温声说:“没有派人监视你,周医生是好人,他只是想治好你。”
“你要把我送到很远的地方。”
“不会,是我要跟你一起去很远的地方,”骆明翰顿了顿,“你不想吗?你不是还要跟我一起去法国吗?”
法国对于现在的缪存来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一种雾里看花般的幻念,他并不知道法国确切意味着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一定要去。
“你真的会跟我一起去吗?”缪存犹豫了一下,“你好像很喜欢骗我。”
“我再也不会骗你,”骆明翰低声说,声音湮没在雨中,让人难以辨清他的情绪,“骆远鹤从来没有骗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