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再怎么厌恶麻烦、再怎么自嘲自己多此一举自讨苦吃,也终归是有惰性,大约是贪恋车厢里的暖气和舒适,总而言之,缪存被这样折腾麻烦久了,竟然也不觉得麻烦了。骆明翰每天都会舍不得他,送到教学楼前停下车后,总要抚着他的脸亲吻一会儿。
早春的料峭中,缪存踩着自行车赶往美院,呼吸出的白雾里似乎都还带着骆明翰的气息。
五月的清晨中,脸庞上被骆明翰掌心留下的温度被风吹散,女同学说,缪缪,你香水真好闻。
五一院里组织写生,学生自主报名,缪存带着报名表回了跃层。他小心惯了,像这些会暴露美院信息的东西都会小心折好塞进画册里。好在大学的教材都用得杂,像什么美术史艺术概论之类的理论书,缪存都推说是自己出于兴趣从美院图书馆借的。为了更逼真,他还二手收了一套动画制作的教材。
东西刚放下,骆明翰便推他去换衣服。
衣帽间里原本只有骆明翰的衣服,缪存留宿一夜,便留下一件,慢慢的,竟然也装满一个衣柜了。如果有陌生人到访,缪存那种“偶尔留宿”的说法恐怕骗不过他——任谁都看得出,这间屋子有两个人在同居,一个有很多领带和西装,一个有很多颜料和T恤帆布鞋,他们日夜待在一起,夜晚在一张床上入眠,一个抱着另一个。
骆明翰亲自为他挑衣服,是他送给缪存的,“带你回我爸妈家吃饭。”
缪存抓着衣服茫然,“啊?”
“啊什么啊?”
“你还没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骆明翰反问他:“我们已经分手了吗?”
缪存咬了下唇,乖乖闭嘴了。
“等真正分手了也不迟,”骆明翰说,停顿了一息:“反正我们也会分手的。”
“好吧。”缪存乖顺地接纳了他的主张,把胳膊伸进袖筒里,再兜头套上,“也快了。”
也快了。
骆明翰垂下脸,听着缪存关上柜子的动静。他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便笑了笑,但缪存也没来得及看到他的笑。
到了骆家,骆母比上次更热情亲热,还带着嗔怪的埋怨:“怎么这么好几个月不来吃饭!”
缪存不善言辞,尤其是面对长辈,他只能口笨舌拙地说:“功课太忙了,忙着申请学校。”
“是专升本吗?”骆母问。
“是留学。”
老岩在厨房里忙活,骆家人便都围着陪缪存。他回答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席面很快陷入安静,缪存心里慌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骆明翰。
“他申请了法国的学校。”骆明翰帮他解围,“顺利的话今年下半年就出去了。”
骆母跟骆父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讪讪笑道:“是好事,是好事,那现在进展怎么样啦?”
“已经提交了文书和作品集了。”
“不用学语言吗?”
“录取了以后,先去上语言学校,然后再慢慢参与到日常的教学课程中。”
“那……要几年呀?”
“不一定。”
“不一定?”骆母狐疑地问,骆明翰立刻解释:“他的意思是不一定是两年还是三年。”同时握了握缪存的手。
骆母显然是个乐观的人,马上又转阴为晴高兴起来:“那你们一定是准备在欧洲公证了?这样也好,也好。”
骆父也附和:“还年轻,有梦想就要去追,不应该被家庭和婚姻困住!”脸色一板,严肃承诺道:“你放心,骆明翰我们会帮你好好看着,绝对不会给他机会乱来!”
作为一个莫名其妙就信誉破产的狗男人,骆明翰扶住了额,缪存干脆笑出了声。
“但是阿姨的意思呢,咱们是不是还是在国内把酒席办了,把请帖发了,广而告之一下,再出去呢?”骆母牵起缪存的手拍了拍,“你别笑话阿姨着急,我是为骆明翰着急,你这么好,又这么年轻,外面比我们骆明翰优秀的男的多了去了,他没有危机感,阿姨心里可是很有的!”
缪存愣了一下,本能地反驳:“阿姨,我也没有那么好……”看了骆明翰一眼,笑了笑:“你肯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阿姨就觉得你好,阿姨虽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全职主妇,但谁是什么样的人,阿姨却是一眼就能看准的,”骆母语重心长地说,“你是好孩子,错过了,我要为骆明翰遗憾一辈子的……你干什么去?”
她仰头看着忽然站起身的骆明翰,不知道他突然间的发什么疯。
骆明翰摸着裤兜,一边大步往外走,只仓促地扔下一句:“抽根烟。”
走了两步,终于意识到兜里既没有烟,也没有打火机,只能匆匆折回去,俯身从茶几上抄起烟盒:“你们聊。”
一桌人都仰着脸看他,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脸上停留,甚至也没舍得多看一眼缪存。
“神经兮兮的。”骆母白了他一眼,跟缪存说:“随他去,脾气大着呢,跟远鹤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性子,远鹤呀……”她看着缪存也从沙发上站起身,茫然:“怎么了?你也要去抽烟?”
缪存低着头:“我去陪陪他。”
院子里牵的藤木植物都开花了,紫的粉的零零星星的,在风里摇摆。这个城市总在春天时刮大风,刮得尘土弥漫的。lucky蹲在骆明翰身边,以为骆明翰是出来跟他玩儿的。但它仰着头,黑黑的眼珠子里越看越只剩下困惑。主人应该不是来找它玩的吧,因为他看着并不是很开心,开心的时候才能玩得好,不开心,玩起来便会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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