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存抬眸看他,脸上神情是似笑非笑的讥讽,好像看穿了骆明翰不过是随口一说。
骆明翰轻咳一声给自己找补:“就当度假。”
缪存手上带着戴着那枚镯子,戴右手,银色的光很亮,他的手腕白而有骨感,原本束着一条红绳,现在跟镯子一起戴,看着更独特了些。
“这是谁送你的?”骆明翰牵起他的手。
“妈妈送的。”
这是一条远看没什么,仔细端详却很精致的红编绳。他妈妈走得早,照理来说应该早就褪色黯淡磨毛了,但缪存手上的却还是鲜亮硬挺。
“你保护得很好。”骆明翰用指腹摩挲,抬起脸来,对缪存笑了笑。
“这是新的,她给我编了八十条,每年新年换一条,可以换到八十岁。”缪存淡淡地说,“她怕我一个人过年收不到礼物,也没有压岁钱。”
骆明翰彻底怔住。一个自知时日无多的母亲,知道自己身死之后,自闭症的孩子前路未卜,她没有那么多能力能为他遮风避雨安顿前程,便只能把陪伴和牵挂一点点编织进这样的手环里。
就算你到八十岁,妈妈也还是要记挂你新年有没有人陪着你。
“你知道吗,这个绳子从纺线到染色,再到编织,都是我妈妈亲自做的。我们傣族的纺线也是非遗,”缪存抿着唇,眼神很亮,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她就坐在一楼的院子里摇纺车,一边摇,一边哼一首歌。”
他真的哼了起来,很轻,调子断断续续的。骆明翰一时之间没作声,缪存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曲子戛然而止,他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没什么,”缪存故作轻松,从那种情绪中抽离出来:“你应该不喜欢听这些。”
他有毛病,这些事原本是要讲给骆老师听的,但一直退怯着拖延着没说,现在怎么先讲给骆明翰了?
骆明翰顿了顿,“只要是关于你的事,我就喜欢听。”
缪存在他的攻势下浑身泛起紧张,一代入进骆远鹤跟他温柔沉沉地说出这句话,他的心就剧烈紊乱了起来,以至于脸都有些发热了。他心里默默地想,骆老师,我太堕落了,但是找赝品好爽,我有罪。
……他都有点欲罢不能了。
·
骆明翰虽然是个大少爷脾气,对缪存却很照顾,小姨送的那些东西根本难以托运,骆明翰在机场找地方打包加固,统统都发了快递。
两人一身轻松地上了飞机,缪存在头等舱展开毛毯,呢喃自语:“我都没坐过头等舱。”
这可把骆明翰可爱坏了。他交往的前任经济条件都不差,一个个仿佛都是纡尊降贵到人间历劫来的,缪存在他眼里成了好一朵清新脱俗小白花。他动情地说:“以后都让你坐头等舱。”
缪存为难地“啊”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有私人飞机。”
骆明翰:“……”
“你有吗?”缪存一本正经地问。
骆明翰冷冷吐出三个字:“可以有。”
那就是没有呗。
“骆老师也可以有,但他没要。”
有一位世界级收藏家对骆远鹤的作品极度狂热,想要送一架私人飞机给他,被骆远鹤婉拒了。这件事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展商宣扬了出来,一瞬间美院里所有学生都知道了,骆远鹤的偶像指数又噌噌飙到了顶。
骆明翰双手抱臂,大马金刀地坐着,闭目养神的脸上冷酷得一丝表情也没有。
忍了半晌,要气死了,睁开眼扣住缪存的手:“你很崇拜他?”
“崇拜的。”缪存不假思索。
妈的骆远鹤有什么好崇拜的,不就是会画画吗?会画画了不起?除了画画他哪儿不是一级残废?骆明翰咬着牙:“你怎么不崇拜崇拜你男朋友?”
“能崇拜你什么?”缪存脸上的茫然很认真。
骆明翰挤出两个字:“多了。”
缪存只好顺他着他,像捋一只炸了毛的狮子,“我知道你年轻有为,”旁边还有人呢,缪存凑他耳边说剩下的话:“白手起家,清华本硕,聪明绝顶,前途无量,英俊倜傥,八块腹肌,器大……”
没声儿了。
骆明翰斜睨他,语气低沉又轻狂:“说啊,怎么不说了?”
“又没体验过……不说了。”缪存躲着他的目光。
骆明翰最擅长逼迫人,拿出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嘴唇紧贴他耳廓:“你真的没体验过吗?”
缪存一颗心要烧着了,骆明翰混蛋地说:“……你再好好回味回味。”
他不说“回想”,偏要用“回味”,回味什么啊!回味被弄得要死了脑袋空白头皮发麻双目失神大腿筋挛的窒息感吗?缪存屈起膝盖,把脸蒙进摊子里瓮声瓮气地说:“我是金鱼,我已经忘了,你谁啊?”
骆明翰失笑出声,过了会儿等空姐安全检查过去之后,他才稍微认真地说:“你不要总是提骆远鹤,我真的会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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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新机场投入使用,下机和登机共走一个登机口通道,共用一片商业区,赶飞机的和新落地的汇成一片,多少不期而遇和久别重逢就这样诞生。
骆明翰并没有注意到席霄寒,直到对方叫了他的名字。他抬起眸的同时,脚步就顿住了。
席霄寒还是老样子,身上的每块布料都充满剪裁的高级感,栗色的自然卷头发下,是一张蒙着口罩的脸。见骆明翰看到他了,他才勾下黑色口罩,歪头对他展颜一笑:“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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