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离这才收回视线,转身慢慢地往回走,戚朝夕陪着他在冷清月光下漫步,陪着他安静沉思,并不出声打搅。
在经过一排屋舍后时,灯火通明的窗户飘出了一股浓郁的酒香,江离下意识往里瞧了一眼,隐约能看出屋中聚了许多人影,压低了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
“嚯,江怀阳,你是从哪儿搞来的这些好酒啊?”
“你们先等等,咱们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师叔逮到了,肯定要重罚的……”
“你胆子也太小了吧?”被称作江怀阳的青年毫不在乎地放开了声音,“为了山河盟的那场大比,咱们这些天都辛苦练剑了,还不许犒劳一下自己吗?”
江离听这声音和名字都有些熟悉,仔细回忆,想起来之前撞见过江怀阳与季休明的争执。
屋中继续道:“大比在即,师叔操心的事情多着呢,没空过来查我们,你就放心好了!”
“说起这个,我看来的各门各派来的人都挺厉害的。”
“还能厉害得过我们归云?笑话,也不想想,是谁建立起的山河盟,盟主的位子哪儿轮得到旁人去坐?来,喝酒喝酒!”
杯盏碰撞的声音一下子响起,人声跟着嘈杂难辨了,江离转头与戚朝夕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脚步走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戚朝夕才悠悠开口道:“这天下第一做久了,难免会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想当初天门派也像这般自大,每隔五年举办一次的试剑大会摆足了派头,天门山险峻,来客都得由弟子引路才能顺利上山,名门大派显赫人物有专人接引,其他人就全凭运气,盼着能遇上一个好脾气的弟子,倘若运气不好,看人脸色是常事,甚至还出过有江湖人少了打点的钱,被弟子扔在半山腰困了一夜的丑事。”
江离头一次听闻这种事,问道:“后来呢?”
“那弟子被掌门教训一番,勉强平息了非议,便轻轻放过了。”戚朝夕笑道,“再往后的事,薛乐跟你讲过的,我闯入了天门派劫走了他,门中弟子无一人有阻挡之力,天门派从那以后废止了试剑大会,并且整肃上下,严加管教,给所有弟子加了一个时辰的晨课,据说如今门派风气大改,我看孟思凡那些弟子,也确实武艺大有精进。”
江离点了点头。
戚朝夕看着他的侧脸,道:“所以,无论大比的结果如何,归云山庄要怪也该怪这么多年来居功自傲,疏于磨练,怎么也怪不到你没在三日前给他们《长生诀》的事上。”
江离闻言,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他:“我知道。”
戚朝夕跟着在他对面停下,瞧着他仍显郁郁寡欢的神色,忽而问道:“江离,你讨厌归云山庄吗?”
江离微微一怔,这一次他认真地思索了这个问题,而后摇了摇头:“不讨厌。”
“那你喜欢归云山庄吗?”
“……”江离环顾过这高墙深院,长廊宛转,远处悬挂的灯笼像一团团昏黄的月亮,他的目光落回戚朝夕脸上,几许无奈地笑了笑。
戚朝夕一阵心疼,伸手捧住了他的脸,凑近了让他直视着自己,低声道:“我不喜欢归云山庄。”
江离愣愣地看入戚朝夕幽深的眼底:“为什么?”
“这里不是你的家。”戚朝夕垂下眼,与他额头相贴,“我说了你是我的人,我才是你的家。”
江离被寒风吹得微微发僵的手不由得一颤,心头的血一下滚烫翻涌,顺着流淌过四肢百骸,回过暖来,有了力气,于是他用力抱住了戚朝夕,仿佛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足以支撑过整个冬季的温暖,他闭上眼睛,轻轻地笑了一下:“嗯,知道了。”
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那夜过后,江离再也没见到江兰泽,直到山河盟大比的当天。
归云山庄的演武场正中央设了一方擂台,其后搭了一座木制高台,上置了一面大鼓,巳初,击鼓三声,大比开始。
为显公平,大比交由三大门派之一的广琴宗的宗主林示主持,规矩只有两条:一,需得光明磊落,不得伤人性命;二,自行上台请战,守擂至最终者胜,即为新一任盟主。
归云山庄的人位于擂台左侧,独据一方,为首的少庄主江兰泽面色凝肃,紧盯着擂台之上,那儿站着一名云纹蓝衣弟子打扮的青年,提剑朝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问好:“在下归云山庄江怀阳,诸位若想与少庄主交手,还请先过我这一关。”
这是主事人江仲越的安排,江湖众人倒也觉得合情理,并无异议,纷纷转头四顾,探寻着谁会去打头上场。
“磨磨蹭蹭,我来!”只听一声轻喝,一道人影翻上了擂台,落地咚的一声重响,站起一位身形健硕的男子,他身着黑色布衣,双手持了一对沉甸甸的流星锤,“平沙派,杨宽,还请赐教!”
江怀阳偏头望着他,轻轻皱了眉,不知是嫌弃这没听过名字的小门小派,还是瞧不上他的粗蛮模样,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高台上一声鼓响,比试开始。
杨宽出手利索,先发制人,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左锤如一枚弹丸似的被抛甩了出去,江怀阳横剑侧身一避,不急不缓,脚步轻捷,便听左锤在他剑上擦出一声尖利嘶响,砰地一声炸在了擂台上,竟是在坚密的木板上生生砸出了一个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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