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江兰泽点点头,在桌旁坐下,“你怎么也还没睡啊,在想什么?”
“……”喉咙微微发紧,江离一口气将满杯冷茶全灌下了,才平静道,“没什么。”
虽然纳闷他大半夜怎么这么渴,江兰泽也没多问,顾自开了口道:“听你讲完《长生诀》和守墓人那些事后,我直到现在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总觉得我从小长大的归云山庄跟你口中说的归云山庄是两个地方。”
江离看了他一眼,他连忙解释:“我不是怀疑你的话!我就是……就是觉得……”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离道。
江兰泽松了口气,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喃喃道:“真像做梦一样,原来我年年祭拜的伯父不久前才去世,原来我还有一个堂兄,发生了那么多,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离跟着陷入了思绪,没有作声。
“你大概不知道,我娘在生我的时候没了,父亲估计是觉得我少了娘来疼,他就要加倍弥补回来,所以特别惯着我。我从小贪玩,念书的时候做功课不认真,还把捉的蟋蟀藏罐子里带去学堂,打算跟江怀阳他们一起玩,可我忘了蟋蟀会叫,结果先生念一句诗,蟋蟀跟着叫一声,比我们声音还响。好几次气得先生找父亲告状,每次父亲都教训我说下不为例,但下回我又犯了错,父亲也不会真的罚我。”
“后来跟着父亲习武,我还是想法子偷懒。下雨是绝不肯站院子里练功的,日头毒了就躺在地上装晕,学吐纳运转真气的时候,有一回我迷迷糊糊地打坐睡过去了,睁开眼的时候已经黄昏了,父亲就坐在我身旁,没有叫醒我,而是望着远处快落山的太阳,当时我看不懂他的表情,现在想想应该是很落寞吧。”
“以前什么都不懂,就觉得这样很开心,尤其看到其他孩子被爹娘抽得上蹿下跳的时候,觉得父亲真是天下第一好。”江兰泽越讲声音越低,几乎要将头埋进膝盖里,“可我这两天总是在想,是不是因为他对我从没有过期望、没有要求,所以放任我?我在他眼里是个什么样的儿子,是不是很没用,担不起责任,根本指望不上?”
江离将手轻轻地按在他的肩上,江兰泽抬起脸来,努力瞪着眼睛忍回了泪意,却忍不住哽咽:“江离,为什么归云的真相,他一点儿都不告诉我?”
“也许他想保护你。”
“可我是少庄主,难道将来不是要继承山庄的吗?”江兰泽道,“我都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是不告诉我?”
江离想了想,道:“等你父亲的病治好了,你可以亲口问他。”
大概是血气缺乏的原因,江离掌心的温度并不高,在这个渐凉的秋夜里,却足以透过衣衫给予江兰泽一点温暖和慰藉。他才发觉江离不像看起来的那样冷淡,心底的怯意消散了,脱口而出地问:“江离,你想去归云山庄看看吗?”
“……”
江兰泽转过身,面对着他:“你跟我一起回洛阳吧,父亲很想念伯父,一定也很想见见你!”
江离犹豫着没有回答。
江兰泽忙道:“我知道,那天我从你的话里听出来了,归云山庄里有内奸,所以你不信任我们,要不是被阵法困住,你肯定也不会跟我相认。但我保证,父亲还有叔父绝不会害你,他们一定会把内奸揪出来的!”
“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是谁?”江兰泽愣了愣,“你是说季师兄?可我觉得季师兄不像是那样的人,这背后肯定有原因。”
江离没接话。
江兰泽不折不挠地劝他:“再说了,不疑剑和《长生诀》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没必要独自承担,这是整个归云山庄的事啊。你是归云山庄的人,虽然我现在叫不出口,但我们可是一家人,你回家看看都不行吗?”
不知是哪个字眼触动了他,江兰泽能明显看出江离的眼中起了波澜,忙跟着问:“怎么样,跟我一起回洛阳吧?”
在他期待的眼神里,江离慢慢地点了头:“好。”
洛阳,归云山庄。
方脸的男人披着夜色回到了屋中,灯烛一亮,映照出了站在角落的一条人影。
“嚯,吓我一跳。”男人笑了起来,“这不是季休明季公子吗?真是稀客,怎么肯来找我了,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季休明紧靠着墙壁,脸色惨淡:“我见到云若了。”
“是吗,在哪儿?”
“南疆虚谷。”季休明自言自语似的,“不,不对,我早在洞庭就见过他了,我根本没认出是他,可他怎么会没长大,还一副十七八岁的模样?”
男人毫不意外:“那是《长生诀》起的作用。”
季休明怔怔地看向他。
“我那时候不就告诉过你,你义父背着你教给江云若的是《长生诀》,现在信了吗?”男人道,“说说你是怎么遇见他的。”
季休明勉强定了神,将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男人听完,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个人:“那个跟着江云若的男人,戚朝夕,还没有动作吗?”
“他该有什么动作?”季休明不明所以。
“奇怪,这么有耐心。”男人顾自沉吟着,并不解释。
可季休明越是回想,越焦灼不安:“糟了,兰泽还跟他们在一起,云若一定会把落霞谷发生的事都告诉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