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笑,江离才如梦方醒,眼神清明,看清了所处之地,神情却显出了迷惑:“你……不是走了吗?”
戚朝夕起身将桌上烛火点亮:“是啊,按理说我此时已经找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了。”
“……为什么回来?”
“为你。”戚朝夕转回身去,看到江离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脊背抵上了墙壁,笑道,“干嘛,我有如此可怕?”
江离瞧着他,蹙紧了眉:“我不明白。”
“别说你了,连我都想不明白。”戚朝夕倒了杯茶水,坐回到床边递给他,转了话题道,“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还没头绪。”
“倘若要找不疑剑,或是《长生诀》的线索,我倒是有个提议。”戚朝夕道,“还记得你在聚义庄看的那本载录了太华派的旧书吗?
江离点了点头。
戚朝夕道:“那本旧书是南疆的虚谷老人所著。他以妙手医术闻名江湖,不过据说他是遗存的太华弟子,当年灭门之祸时游历在外,恰巧躲过一劫。普天之下若说还有谁识得顾肆,就只有他了。虽然他如今隐居谷内避不见人,但我们未必不能去试试运气。”
江离眸光微微一动,偏头看向他:“我们?”
戚朝夕与他四目相接,脸不红心不跳,端得坦荡正直:“怎么,不愿意为师陪着你吗?”
江离下意识摇了摇头,迟疑了一瞬,却又点了头。
戚朝夕面不改色,语重心长道:“江离啊,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见识还太少,这样傻乎乎的独自闯荡,只怕以后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的。”
“……”
“怎么这样看我?”
江离却道:“在山洞外,我见到的也真的是你?”
“……是我。”
江离眼神莫测,说不清什么情绪,仍是问:“为什么?”
这副模样是不得回答不肯罢休了。
戚朝夕叹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他,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一瞬间能清晰地觉察到他浑身都紧绷起来,退无可退,只得眼也不眨地盯着戚朝夕,紧张得甚至生出了一丝防备。
这缘由要说复杂,却也简单,怕只怕一旦坦诚,就无可挽回了。
戚朝夕无可奈何地笑了出来,终究说不出口:“你还太小了,”他抬手在江离头顶揉了揉,“等你再长高点,我就告诉你。”
“……”江离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戚朝夕笑得愈发开怀:“不提这个了。你饿不饿,下楼吃点东西去?”
入夜后的客栈生意正好,大堂中几乎客人满座,烟火气里喧哗热闹。叫了薛乐一并下楼后,他们在角落里捡到张空桌坐下,菜陆续上齐,戚朝夕再提起南疆虚谷时,江离‘嗯’了一声便作同意了,倒是薛乐颔首道:“我去虔城也是南下,倒还能再与你们结伴一段路。”
戚朝夕道:“你怎么突然要去虔城?”
“你可还记得秦征?”薛乐提醒道,“十年前天门派的试剑大会上,你们见过的。”
他仍是困惑,江离却顿了筷子,抬眼问道:“试剑大会?”
“是,算来你应当是闻所未闻的。”薛乐道,“天门派原本每隔五年会举行一场试剑大会,邀武林众人切磋讨教,激励门中弟子勤学奋进,江湖人大多也愿意前去开开眼界。”
“试剑大会,一是为了抢归云山庄天下第一的风头,提高天门派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二是占了地利,好让门中弟子尽情展示;三是为了炫耀天门山高耸险峻的地势,进出都得依靠弟子引路,昭告天下他天门派无可攻破。”戚朝夕不以为然,往江离碗里夹了筷鱼肉,“听故事又不耽误吃饭。你再不多吃点儿长肉,抱着都嫌硌人了。”
江离看了他一眼,隐约觉得他话里别有深意,又捉不出头绪,便先将鱼肉吃下了,才继续问:“如今已没有试剑大会了?”
“这就与你师父有关了。”薛乐笑着摇了摇头,“我和他正是在十年前那场试剑大会上结识的,他仅仅进了天门山一次,后来在我被关押时独自闯山救走了我,打破了无可攻破的神话。自那之后,江湖上流传起了‘一剑破天门’的名号,天门派就废止了试剑大会,据说掌门还给所有弟子加了一个时辰的晨课。”
戚朝夕恍然大悟:“难怪那些弟子这么恨我。”
“你与天门派有什么恩怨,他们要关押你?”江离又问。
“薛乐他那不叫恩怨,而是倒了大霉。”戚朝夕接口道,“当时天门派有个弟子名叫阮潇,游历归来时正巧遇见了薛乐,两人一起吃了顿饭,然后天门派的人来迎师兄时,发现阮潇死在了客栈的房中,身上并无伤口血迹,像是毒发。你说,他不就是最可疑的人吗?”
“那时候他还喜欢一个姑娘,名叫叶星河。他被关押在天门派审问,那叶姑娘却要在家乡嫁人了,我听着实在可怜,才去闯山救他的。”
薛乐垂下眼笑了笑。谈及这些,十年光阴仿佛被谁偷了去,恍惚就在昨日,他疲累不堪地被锁在昏黑的屋子里,突然间门被狠狠撞开,木屑飞溅,灿金的阳光泼了一地,戚朝夕提着剑,冲茫然的他一抬下巴,笑得意气风发:“走,抢亲去!”
他像是被蛊惑了,挣断锁链,夺回了佩剑,跟着戚朝夕一同冲出了险峻的天门山,脚步不停,运起轻功昼夜不息地直奔去,正赶上成婚当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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