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戚朝夕省了询问,一把拉起江离就往回跑。水花飞溅,聚义庄尚有距离,他眼望见雨打林叶间隐隐约约露出一角屋檐,当机立断地冲了过去。
这是间破屋,门已塌了,剩下的三面土墙呼呼灌风,万幸头顶并不漏雨。两人身上近乎湿透,雨却越落越急,噼里啪啦地打在檐下,苍穹中墨云翻涌,像是恶龙肆意搅动,喷吐出了漫天电闪雷鸣。
江离望向疾风暴雨的远处,突然道:“血迹要被冲掉了。”
“你还有心思操心血迹?”戚朝夕拧干衣袖,道,“这雨起码要下一夜,今晚咱们两个只能在这里凑活了。”
江离看了他一眼,在破屋中转了一圈。这儿被主人废弃久了,但似乎有过路砍柴的农人在此歇脚,角落里堆着些干柴,居然还扔着几块火石。真不知他们两个究竟算是倒霉,还是走运。
身后响动,戚朝夕拧去了衣襟的水,回头瞧见江离搭好了一捧柴,蹲在旁边正要生火,忙道:“你放着吧,我来……”
“嚓”一声,火苗窜动,滋滋舔上了柴禾。
火光渐渐稳定,映亮了江离的侧脸。
戚朝夕眉梢轻轻一挑。这个少年确实奇怪,看得出他初入江湖,不怎么懂得与人打交道,像是个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小公子,但哪家的小公子能生火这么熟练?
戚朝夕低头理了理衣襟,好似漫不经心道:“对了,归云山庄是不是把江老盟主的墓给藏到了落霞谷?”
他跟老教主说不知坟冢下落是假的。归云山庄每逢冬夏之际,都会隐秘地派出一支押送物资的队伍,路线天南地北各异,可兜兜转转,总是又往东绕去。一近落霞谷周遭百里,便如鱼入江海,倏然无踪了。他亲自去探过两次,发觉是有人设下了严密复杂的阵法,贸然闯入太过凶险,遂就作罢。
如今传出江鹿鸣坟冢遇袭,守墓人被一夕屠杀的消息,才确定如他所料,那支队伍是给谷中守墓人运送物资的。
戚朝夕话音落了,刹那间,风雨声和柴火噼啪声也弱了三分。
破风声骤响。
他身形一闪,避过了朝向后心的迅猛一击,江离应变极快,回手成爪扭住了他的手臂。戚朝夕不退反进,也扣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这边一带。
身形不受控制前扑的瞬间,江离顺势侧身,手肘先一步狠狠地撞进他怀里。
这下戚朝夕不得不松开手往后退开,卸去了怀中力道,而江离乘胜追击,提掌削来,出手也不再遮遮掩掩了。戚朝夕没料到是要真打,一时间竟被逼得退到了火堆旁。
又见江离抬腿横扫,看样子是打算把戚朝夕给先按在地上再说。可戚朝夕身形忽若鬼魅,分明没有见他闪避,这一招却平白走了空,只踢得火堆里一蓬碳星激溅,橙红光点一闪而逝,砸落沙尘。
趁这一空隙,戚朝夕转过江离的身侧,同时顺手抽走了他的剑。江离猛地回身,长剑横架在了脖颈之上,他动作顿止。
“乖一点。”戚朝夕悠悠道,“你师父年纪大了,手不太稳,你可别乱动啊。”
江离也不看他,直视着火堆:“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不疑剑也好,长生诀也罢,我都毫无兴趣。”戚朝夕道,“咱们两个还有一阵得朝夕相处,彼此提防着没意思,说两句敞亮话怎么样?”
江离这才看向他,神情戒备。
戚朝夕弯起眼睛一笑,道:“不如这样,约法三章?”
江离道:“先说内容。”
“第一,彼此互不过问身份来历。”
“可以。”江离答的痛快。
“第二,有话直说。尤其是你,能多说两句话就多说两句,别总搞得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戚朝夕叹道。
江离毫不留情道:“是你话太多了。”
戚朝夕微微眯眼:“嗯?”
“……我尽量。”
“第三,”他将长剑回了鞘,抬起手掌,“不准突然动手。”
“……”江离有点不自在地垂下眼,与他轻轻一击掌,“对不起。”
“哎哟,”戚朝夕颇觉惊喜,“说的什么,没听清?”
江离不再理他,走到墙边抱膝坐下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他们俩的衣裳虽然仍湿着,但也不再往下滴水了。按理说该脱下烤干,可两人目光一触,就又看向火堆,谁也没有动手脱衣的意思。
戚朝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侧锁骨,哪怕湿衣黏在身上难受,也只好忍下,倚着墙坐下:“这夜还长着呢,聊会儿天吗?”
“不想聊。”
之前他笑沈知言被噎的时候,还真没料到转眼自己也要经历这么残酷无情的拒绝。
戚朝夕装作没听到,顾自道:“你跑来查探线索,是想替那小姑娘证明清白?”
江离沉默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我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戚朝夕转向江离,忽然想到个有趣的问题,“假若确实是那小姑娘杀的程居闲,你和她关系那样好,你打算怎么办?是为了大义袖手旁观,还是不分黑白地出手相救?”
江离道:“我不做假设。”
戚朝夕笑了笑:“好,那说点儿实在的。沈二公子说只有她一个知道程居闲那晚会在林中,话虽不假,却也是顾及小姑娘的感受,避重就轻了。你不是也看出来了,除了他女儿,还有谁能让程居闲死得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