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友善的英雄不是万能的,当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灰飞烟灭,当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废墟时,在场包括一些死里逃生的人都忍不住低泣——为着自己死里逃生的侥幸,也为了陌生人化为乌有的悲哀。
官方报道此事故导致三十六人死亡,百余人受伤,其中重伤十余人,申洲市大小医院的急诊当天塞满了人。
那一年的春节被新建百货公司的轰然坍塌蒙上了一层灰霾,它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群众没了走街串巷的新春喜悦,嘴里的责骂代替了恭喜。舆论持续发酵,讨伐声铺天盖地——总有人要为那些人命付出代价!
有关部门迫于压力,年都没法过消停,他们在一天内成立专案小组展开调查,控制涉事公司及主要人员二十五人。
至此,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公平的交代。
总结报告的文字在这里停止,闻衍往后翻了翻,暂时没找到调查结果。这份报告的附件是当时现场照片和相关涉事人员照片、证明材料等,厚厚一沓,惨不忍睹。
徐舟吾默不作声地在闻衍身边站了许久,一直没出声,看到这儿,终于忍不住说:“这事儿你不知道?”
在寂静无声的深更半夜,这效果堪比‘人吓人吓出鬼’,闻衍被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差点给徐舟吾一拳。
徐舟吾莫名其妙,“你这是干什么?做贼心虚啊?”
“滚!”闻衍深吸一口气,把狂跳的心脏狠狠摁回原位。他回了片刻神,扬着手里的材料,反问徐舟吾:“怎么,这事儿你知道?”
“知道吧,”徐舟吾说:“我印象挺深的,那会儿刚好过年,我爸妈春晚都没怎么看,咱们市的地方电视台循环播放这个新闻——你家没电视啊?”
闻衍:“……”
他们家那个电视就是个摆设,闻裕民怕不良生活作风影响小王八蛋学习,暴力切除信号,打开就是黑白芝麻粒。而且那会儿的闻衍正处在上蹿下跳到处惹是生非阶段,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中二着,没有闲来的功夫操心那门子‘天下大事’。
闻衍干咳一声:“你也没告诉我啊。”
“告诉你能怎么的?一起去拯救世界啊,”徐舟吾啼笑皆非,“那会儿我也是看了就过,不关自己的事,谁也不会往心里去啊。”
闻衍想,也是。
“你今天怎么了,看这么久远的案子,”徐舟吾依旧不明所以,“跟咱们现在查的这案子有关吗?”
“没有,替陈队干活,”闻衍随手往后继续翻资料,“这些不是保密文件,充实一下案卷知识,不违反纪律。”
徐舟吾听得出闻衍又在往瞎扯淡的方向发展,于是从善如流的闭上嘴,不跟他继续掰扯。他好奇心起来了,视线也回到案卷上,“这事后来怎么样了?有结果吗?”
这是结案卷宗,如果没结果,根本就不了这个盒子。
这时,闻衍翻着纸张的手一顿,刚刚平稳下去的心跳又猛得狂躁起来。
他看见一份名单,主要涉事人员的名单。
白纸黑字上写的第一个名字是——
穆恪忱,恒宸集团法人。
穆临之的父亲!
再往后是该项目主要合伙人——梁生、孔万军……
这两个名字闻衍和徐舟吾非常熟悉,在接二连三的绑架案调查过程中、在调查人物背景中,这些名字时不时的出现,告之着众人两位富豪不为人知的过往。
徐舟吾不可置信似的喃喃自语,“梁生、孔万军....这不是……”
这就是梁俊生和孔旻的原名!
他们发家十几年,没有人敢追溯资本家的过去,而名字,只不过是曾经的一个代表符号,随意改变符号似乎也能抹去过去点滴痕迹。
不论善恶。
闻衍骤然出了一身汗,他觉得自己的五官被人狠狠蒙上一层厚布,这布不透光、不透气,他差点喘不上来,憋得手脚发麻。在感官闭塞的黑暗中,脑子里回荡的是穆临之在他面前冠冕堂皇的话——
“熟么……算不上,生意场上有过交集,梁先生是我的前辈。”
“孔旻今年四十八,借家里的光,他其实跟我没多大关系。”
“也许他们自食恶果,我有缘遇上,关我什么事?”
“临之,你想让我相信你吗?”
“哥,我不会骗你。”
“我爱你。”
闻衍想,穆临之总是在最凑巧的时间、地点出现,做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带着些目的。自己也许怀疑过他,可这些怀疑在内心深处远比信任来的浅薄,是闻衍有意绕开了令人焦虑的困惑,选择与他更近一步。
闻衍的心肝脾肺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他浑身撕裂般得疼,差点在深海里沉溺。
直到徐舟吾召回了他的三魂七魄。
“阿衍!”
闻衍魂不守舍地偏头。
徐舟吾:“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中邪了?”
闻衍暗自咽下一口唾沫,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一声,“滚蛋,老子永远佛光普照。”
“接着往下翻啊!”徐舟吾催促,“这事儿跟梁俊生和孔旻有关系吗?以前没听说啊。”
大小伙子没心没肺,谁也不会主动去触碰这么些东西。
可陈队为什么会看这些?
这疑虑在闻衍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没来得及深究,又被徐舟吾打散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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