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喜欢大海,沈禄不在的时候时常带沈归晚去看海边瑰丽的日落,可如今她葬身最爱的大海,只给沈归晚留下了一张照片。
她或许想用死亡斩断沈归晚所有的念想,但她没有想到离去的孩子会因为一通电话赶回来,甚至会为了她的死留在暴虐的丈夫身边。
每次萌生逃跑念头的时候,沈归晚就会逼自己再回忆一遍被沈禄抓回来时的绝望。
不要跑了,就这样吧。沈归晚每一次都这么告诉自己。
被打断的肋骨已经重新接上,阴雨天总是在疼,止痛药吃了许多,大多时候都不见效果。
那是经久绵长的痛苦,会随着时间的沉淀变得愈发强烈。
这也是母亲忍受了二十五年的折磨,自己三年里所承受的不过是开端,是母亲经历过的万分之一而已。
他的苦痛是他自私逃避的报应,那两根折断的肋骨和母亲常年无法消退的淤痕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沈禄在书房里踹倒沈归晚的那次,他的后背撞在书架上,放在最高处的相框砸在他的身上,玻璃扎扎进膝盖里。
玻璃摔碎了,沈归晚也只能一点点把它们从膝盖里挑出来,重新拼在相框上。
他像被抽走了灵魂,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了任人蹂躏的傀儡。
四年前他一个人逃去首都,留下母亲独自忍受这一切,如今这一切都是对他的惩罚。
沈归晚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过了三年,在别墅的门前碰到了那个姓刘的男人。
对方上前搭讪,自称是沈禄的合作对象。
沈归晚前一天才挨过沈禄的打,服下了过量的止痛药,停止运转的脑袋里一片混沌。
他稀里糊涂被对方哄骗上了床,定下了所谓的“恋人关系”,又在见面时被对方父母撞见,捅到了沈禄面前。
沈禄前脚好声好气地和刘家父母道歉,后脚就把沈归晚从二楼踹下来。
沈归晚的头撞在楼梯的支撑柱上,裂开的皮肉翻卷,鲜血顺着楼梯的边缘滴在客厅的地板上。
他再一次进了医院,在苍白的病房里遇到了杜之年。
“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杜之年撩开病号服的袖子,低声询问着。
他似乎不怀好意,却是三年里唯一一个问自己需不需要帮助的人。
尽管沈归晚从来没跟杜之年提起过往的那些,但对方猜到了,在见过他身上的伤痕后甚至好心劝他离开的人。
“你可以改变。”
沈归晚冰冷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嘴唇,将母亲斑驳褪色的照片夹进了书里。
沈禄现在敢推他出去招待客户,以后还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他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凑巧碰到杜之年,碰到好心出手相助的人,也不能再以暴制暴。
哪怕为了过去的一切惩罚自己,沈归晚也不想变成母亲讨厌的模样。
他骨子里依旧叛逆,只是在绝望里被磨灭了。
如果有人愿意帮他,沈归晚会像母亲说的那样跑得远远的,永远不回来。
沈归晚打开笔记本,将先前记下的那串来自国外的电话号码输进了手机里。
他按下通话键,电子拨号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拨号音持续了将近半分钟,在通话自动挂断前变成了一声蹩脚的中文:“你好?请问哪一位?”
电话那端的外国男人不擅长中文,随后又用英文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
“你好。”沈归晚停顿了片刻,又问:“请问你认识……路星吗?”
“这个号码是她给我的。”他轻声补充到。
接起电话的外国男人忽然沉默了,沈归晚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正要准备用“打错电话”这个蹩脚的借口缓解尴尬,一个低沉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我一直联系不上小星,她还好吗?”
沈归晚的牙齿打颤着,含糊不清地回答:“不太好。”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半晌后女人才反问他:“你和我妹妹是什么关系?”
对方主动挑明了身份,沈归晚张了张嘴,却忽然回答不上来。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书架,视线扫过繁复冗杂的书名,最后落在了夹着母亲照片的那本书上。
“朋友。”沈归晚说,“我是她的……朋友。”
33
第33章 雨夹雪
沈归晚在睡梦中被窗外沉闷的雨声吵醒了。
他裹着被子爬下床,拉开厚重的窗帘,灰蒙蒙的天空映在他的瞳孔里。
夹杂着雪花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淅淅沥沥的雨声带着寒意透过缝隙渗进来,透明的窗上凝起一片冰凉的白雾。
沈归晚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口,磨蹭着躺回床上。
他用手和脚把被子的四个角都结结实实地压在,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半趴半躺地睡着了。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沈归晚睡了一会就忍不住翻了个身,鼻尖贴上了枕头旁冰凉的手机屏幕。
他朝被子里缩了缩,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阵,将手机拖进被子里,直到它被体温捂热,才窝在被子里解锁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全是杜之年发来的,一条是早上八点问他吃没吃早饭,一条是隔了一个小时发来的,让他醒了回个电话。
这段时间两个人联系不算热络,聊天时断时续,但通电话还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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