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年三十的这一个下午,齐博和秦牧迅速成为无话不谈的棋友,八辈子都没下过厨房的严诗雨学会了包饺子,霍谦言终于苦口婆心的把齐丫头忽悠成了自己的粉丝,段老板十分严肃认真的审视了一番自家艺人乔云轩,而秦煦阳和陆雨,则是从「私定终身」变成了「名正言顺」。
陆雨知道他该带着秦煦阳来这里看看,但他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秦煦阳带着他来的。
车一路开进墓园的时候,陆雨整颗心都空荡荡的。谁都不知道,从他父母下葬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来看过他们。
十二年前,他很清楚,是他的一个承诺让他妈妈最终走上绝路,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初,他不是那么的软弱,再坚持一下,他的家,会不会有别的结局。
秦煦阳停下车,就看见陆雨扭头望着远处,眼神里净是空洞的茫然,分明是没有情绪,却明显让人觉得压抑。
秦煦阳没有着急说话,也没有动,他静静点了一支烟,微微开了点车窗,漫无目的也看向窗外。
墓园不论何种时候,都是萧肃清冷的,按习俗都是三十早上扫墓,他们下午来,便基本没看到几个人,空荡荡的一大片山坡,抬眼望去是一排排的碑,秦煦阳一连抽了三支烟,才开口问道:“这些年,看过你父母吗?”
陆雨下意识的扭过头看他,只是看着,答不上话来,他忽然就想起昨晚他醉酒时说过的话,他记得自己对秦煦阳说过,他心里有些怪陆喆和老太太亲,但这话还有后半句,他没说,他其实觉得自己没资格怪他。
“这些年,我从来没跟陆喆提过父母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煦阳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答反问,沉默片刻才道:“你觉得他还小?”
陆雨轻舒一口气,回道:“不,不是的,你知道,对我妈妈的事,我一直都是有埋怨的,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陆喆能跟我一起想念我妈,讨厌老太太,可父母的事,我不敢说,不仅因为他还小,还因为,我怕,他会恨我。”
秦煦阳定定看着陆雨,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陆雨却点起一支烟,遥遥望着远处,陷入了沉默,等一支烟抽完,他才开口说道:
“如果说是我奶奶把我们家推到悬崖边上,那最后把决定要跳下去的,就是我,我爸生性软弱,我妈也不是一个决绝的人,那天晚上,如果我肯拦着她,她不会选择拖着我爸一起去死,其实不是我妈撑不下去了,是我……”
陆雨永远不会忘记,他听到导演拒绝他妈妈时的心情,那是一种很强烈的绝望,如果他不能再演戏,不能再赚钱,那爸爸就会欺负妈妈,奶奶也会不停的咒骂,还有那群讨债的高利贷,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他不能再演戏了,不能再赚钱了……
陆雨无法形容他当时的心情,当妈妈问他,如果她和爸爸一起死了,他能不能照顾好弟弟?
他心里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后面的问题,他想的只有这个如果,如果爸爸死了,就没有人再出去赌了,就不会再欠债了,妈妈也不会再挨打了,不会再受苦了,他当时甚至不是那么明白「死亡」的意义,不会再欠高利贷,不会再有家暴,这两个巨大的诱惑摆在他面前,让年幼的他毅然说出了答案……
他说:“能!”
后来他看到鲜血淋漓的两具尸体,他看到别人的同情与怜悯,看到老太太哭的撕心裂肺,可那时陆喆甚至还会咯咯地笑,他以为他没做错。
然而,人终究会长大,他不再是十二岁幼稚的孩子,他越来越明白,父母,家庭,死亡的含义,陆喆也越来越大,他会一遍一遍的问他:“哥哥,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这个答案他不能说。不管老太太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最终让父母走上绝路的人,都是他,如果陆喆知道这一切,他会选择恨谁?
陆雨就这么坐在车里一根一根地抽烟,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秦煦阳明白他的想法,也正因为明白,才无话可说,其实很多事,真的没有是非对错,对老太太是,对陆雨也是。
看着夜幕降下,秦煦阳最终还是伸手拿走了陆雨手上的烟,他把烟掐灭,开门下了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些祭品和一束白玫瑰,然后拉开了副驾的车门,他说:“上去吧,我陪你看看他们。”
陆雨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如果不是秦煦阳牵着他的手,他几乎没有勇气走到他妈妈的墓碑前,对于他的家庭,他的爸爸,他的奶奶,他不能不恨,但对妈妈,他只有愧疚!
在朦胧的夜色里,他再次看到妈妈的容颜的时候,他的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整整十二年,只能在梦里看到的脸,再次出现在眼前,哪怕是碑上的一张黑白的照片,也能把他的心境搅得天翻地覆。
他伸出微微发颤的手,一点点靠近那张照片,堵在喉咙里的那声「妈」像是怎么都叫不出口,他终于艰难的发出声音,说的却是:“对不起。”
对不起,当年我没有拦着你,对不起,我不够强大,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这些年,我不敢来看你,对不起……
一声声对不起在嘶哑的在心中呐喊,发出声响却只有发颤的呼吸,呼啸而过的寒风将所有声音淹没,秦煦阳笔挺的站在一边,恍惚间只能看到陆雨脸上的水光一闪而过,半跪着的身体,肩背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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