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定邦目送张伯伦离开。他低垂脑袋,单薄的背影,刺痛得薛定邦眼睛发酸。
“等等,张伯伦。”薛定邦开口叫住了他,“十二点之前,我还有时间。在此午饭之前,我们可以聊一会儿?你有想去的餐厅吗?”
张伯伦立在原地,快速转过来身来。他目光越过薛定邦肩头,落在薛定邦身后。他还未完全展开的笑容僵在脸上,又讪讪闭上嘴,垂下眼睛盯住自己鞋尖看。
薛定邦回过头,顺着张伯伦的目光看见了亚瑟。
亚瑟嘴里叼着烟没点,瞪大眼睛左看右看周围没人,才疑惑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没什么。”薛定邦说,“你这是要去哪儿?”
亚瑟耸耸肩,歪脑袋手指张伯伦后退:“我去看看克里斯。薛先生,这次,我有记得锁门!”
“薛先生,”张伯伦快走几步,抓住薛定邦的袖子言语恳切,“其实,在拉斯维加斯,我……”
薛定邦摆摆手,示意张伯伦现在先住嘴。他转头去看亚瑟,魔术师助手撇撇嘴,带着满脸不屑转过墙角,消失在视线内。
“去咖啡厅。”薛定邦拉开张伯伦的手,“我可以慢慢听你讲。”
薛定邦带着张伯伦,来到成田酒店不过一条马路之隔的咖啡厅里。虽然时间还是上午,咖啡厅里面已经有不少不想买票又想看表演的人,在此地蹲守。
看来成田家对这次表演的宣传十分到位,薛定邦坐在咖啡馆,都可以看见在天上飞的无人机。据说晚上还会有投影表演,把前田克里斯的影像投向天幕。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张伯伦也出神地盯着天空看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薛先生,你能够相信我吗?”
“你是指什么?”薛定邦点了咖啡,拿起菜单漫无目地翻看,目光却总是落到张伯伦长了冻疮的手指上,“药,有擦过吗?你的手指看上去情况不太好。”
尹仁到纽约第一个冬天,从小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一下子住进没暖气的地下室,还没有薛定邦在身边照顾。
毫无意外,尹仁的手生了冻疮。
圣诞节,薛定邦去看尹仁。
一见面,尹仁就诉苦,说手又痒又疼,几乎无法蜷曲。
薛定邦给他买了擦冻疮的膏药,安慰他,以及……
帮他的手保暖。
薛定邦握住张伯伦的双手,捧在掌心,就像当初捧住尹仁的手一样。
第286章 坏东西(五)
张伯伦受宠若惊, 反握住薛定邦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薛先生!”张伯伦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打颤,他两只手都抓住了薛定邦, 苍白的肌肤染上一层红晕, “你还是关心我的, 对吗?回美国, 回美国吧!”
“我会去美国,但得等我处理好所有事情。”薛定邦拽过张伯伦冻伤的手,“现在我们得先处理一下你的冻伤,在这里等着我, 不要乱跑。我很快就回来。”
张伯伦张了张嘴,把剩下的话都吞进肚子里。
看他乖巧的样子,薛定邦笑了笑,丢下句“等着我”, 便飞奔出门。
药店附近就有,薛定邦买了盒治疗冻疮的药膏以及内服药物,来回时间也不过三十来分钟。
透过玻璃窗,薛定邦看见张伯伦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臂弯里, 不知道在想什么。室内外的温差,让窗户玻璃起了一层雾气,又因寒冷天气而结成冰花, 给玻璃窗镶上一圈儿漂亮的装饰。
从窗户外面望去, 在室内的人物显得朦朦胧胧, 好似在另一个世界般梦幻。特别是坐在窗边的张伯伦, 在白色雾凇与冰晶之间, 他是色彩最丰富的那个。
张伯伦似乎感受到了薛定邦的目光, 他抬起头,略带迷惘眼眸在周围搜寻。当他的目光终于和薛定邦相触,他的脸上立即浮现出文雅古典的微笑。他的笑容,此时有一种穿透时光的美,好似挂在卢浮宫肖像画。任何捡此画面的人,都将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薛定邦提着药走进咖啡厅,属于薛定邦的那一杯咖啡,已经没有多少热气。
“薛先生娚鼢,”张伯伦眨眨眼,脸颊还有未曾褪却的潮红,“要重新叫杯热的吗?”
薛定邦摆摆手,把没有微凉的咖啡一饮而尽:“把手给我。”
尽管有些犹豫,张伯伦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冰凉,僵硬,就像那年冬天尹仁的手一样。
薛定邦打开药膏,仔细地给他擦拭每一处冻疮与伤口。张伯伦的手指很细,皮肤很白,关节处泛出不自然的红色,破裂的口子几乎都是在关节部位。
生了冻疮的手指,比正常手指粗三倍,比尹仁那年冬天还要严重。
薛定邦手指沾上药膏,在每个部分都小心涂抹,不漏掉任何一点细小伤口。
张伯伦凝视薛定邦认真的面孔许久,乖顺地让他给自己两手涂抹药膏。
“好了。”擦完药,薛定邦把药膏和药盒都拿出来,推到张伯伦面前,“每天洗干净手后,擦两次到三次。睡觉之前擦,效果会很好。我看你今天手挺干净的,就这样给你擦了。这里还有一盒药,每天吃三次,饭前半小时吃。你现在先吃一次。”
“谢谢你,薛先生。”张伯伦抽抽鼻子,感受不断钻入鼻孔的清亮香味,那是从他手上散发出来的药膏气味,“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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