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史密斯才觉失言,改口说:“老薛啊,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尹仁现在可能短时间不能过来东京了,徐雨也不知道去去了哪儿。你也别着急,所以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那个小野猫,啊,不,徐雨,就是能够降住尹仁的东西。等尹仁好起来了,看他要不要给你电话吧。”
薛定邦本来听见尹仁生病发高烧,急得不行,想要当场订机票到美国。但后来史密斯的话,又打消了他的念头。
徐雨比薛定邦重要。
尹仁本来都打算抛弃在纽约多年打拼得来的一切,用金钱补偿徐雨。他打算到日本来,和薛定邦在一起。
可在徐雨闹腾之后,和尹仁吵架打架,摔掉了尹仁的手机之后,尹仁才发现自己放不下徐雨吗?
薛定邦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你,史密斯。”
薛定邦挂掉电话,脸上的表情看出来悲喜。
在旁边不敢吱声的前田克里斯,小心翼翼地勾住薛定邦小指头,弱弱开口问道:“定邦桑,不要去美国,好不啦?”
薛定邦怔怔地说:“不去。”
“那,你要去哪儿?”前田克里斯又问了一句。
“去哪儿都没区别……”薛定邦突然发现,前田克里斯总是可以把话问到点子上。
他还能去哪儿呢?
回去中国?
明明是和家里闹翻了,决定抛下中国的一摊子事情,去美国和尹仁共度余生。
去美国?
他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尹仁?他又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徐雨?还有学姐和史密斯?
薛定邦有问题,却没有答案。
“和我去轻井泽,好不啦?”前田克里斯小心提出解答方案,“就像我们说好的那样,去轻井泽。”
薛定邦怔怔回答:“去哪儿都无所谓。”
前田克里斯被他得样子吓得不轻,但心里又有一丝窃喜:“定邦桑,你答应了?!太好了啦!我们去轻井泽!嗯,我们可以在那边度过秋天和冬天,轻井泽的秋天和冬天都很美哦!虽说有些冷就是了……”
“在轻井泽呆一辈子吗?”薛定邦望向眼前空洞虚无的深渊,似乎是在看未知的未来,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前田克里斯赶紧摇头:“不,不用啦!我们,我只是……”他结结巴巴,支支吾吾,半天才红着脸说,“安排好遗产继承的事情啦。然后,给爷爷扫墓吧。还有,给我妈妈,扫墓……我好几年没有回家了。给她扫完墓,我们就回东京。找点正经的工作来做……”
“还有什么……”薛定邦闭了闭眼,“是我可以做成的?”
前田克里斯双手环抱住薛定邦的身体,小脸贴在他冰冷疼痛的胸口:“对不起,定邦桑。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可以做到很多事情,比如说——疼爱我。定邦桑,尹律师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去感觉到懊恼和痛惜呢?你看看你的身边吧,看看爱你的人。我爱你,定邦桑。我也希望你可以接受我,你也可以爱我。”
“不完美的我,任性小气又暴力,还会无理取闹的我。”前田克里斯说,“我希望你可以爱这样的我……这种想法,真的好自私对吗?可爱这种东西,就是很自私的呀!定邦桑以后可以不用工作,我会好好工作养你的。你说的话,我全部都会听,一个字都不漏掉地听哦。爱我吧,定邦桑,求你了。”
薛定邦木然立在原地,对于前田克里斯的表白,充耳不闻。
他只感觉,胸口又冷又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可能是他的灵魂——被击打出一个大洞。凛冽的寒风,从他胸口的空洞里,呼呼往里灌入寒风。
“轻井泽吗?”薛定邦伸手揽住前田克里斯的肩膀,“你要继承遗产……去取钱吧。”
人生三十三年以来,这是薛定邦最为糟糕的一个生日。
他好像不是重生了,而是死过去一回。
薛定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歌舞伎町的出租屋里的。前田克里斯打开门,把他带进去。他们共同生活几十天的地方,现在看上陌生得很。
整个下午,薛定邦都坐在窗台前面,一言不发看着手中的破烂怀表。好像他没有更好,更加值得去做的事情那样,只是看着窗外发呆罢了。
前田克里斯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水团,放在小餐桌上:“定邦桑,来吃点东西吧。”
薛定邦看了一眼前田克里斯,不带有任何情绪波动。他机械挪动身体,坐到餐桌旁边,盯着面前的水团,也不说话,也不去吃。
“我不会做生日面,对不起啦。”前田克里斯伸手摸上薛定邦冰冷的脸颊,“先吃点水团,填一下肚子。我马上就出去给你买生日蛋糕,应该还来得及。”
水雾腾腾升起,熏着薛定邦的眼睛。他闭了闭眼,似乎吐出胸口的千斤重担一般:“克里斯。我想回中国。明天,我给你可以交遗产税的钱。拿了钱,你去过更加稳定的好日子吧。”
“定邦桑?!”前田克里斯吓得头发都要炸开,他几步走到薛定邦身边,抱住薛定邦的身子哭诉,“你不是说好了,要和我去轻井泽吗?”
薛定邦不动声色地拉开前田克里斯,看人的眼神毫无生气:“克里斯……你经济状况好转之后,生活也可以走向正轨。你会遇见更好的人。难道你不想要更加自由,更加美丽的日子吗?去邂逅新人,去遇见人生的美好。就像你遇见中山陆人那样……给你造成了这么多的伤害,我很抱歉。希望一些金钱,可以弥补你的创伤……多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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