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不如不相遇。
陆续意回到家,初雪还没下完,他用钥匙打开门,看见屋里睡在沙发上的陆逸,家中很干净,家里有两个房间,两个房间对应着各自的主人。陆逸是其中一个房间的主人。
但他如今和最开始一样睡在沙发上,他睡得并不安稳,大概是被寒冬冻得,眼睛紧紧闭着。
陆续意喘着气,从房间里拿一条棉被,他把被子盖在陆逸身上,等他醒。
陆续意在整理措辞,他要为自己这些天离奇的遭遇编个合理的说法。思考到半夜,他还没有回到房间。
陆逸睁开眼,看见他,脸上漠然,他往陆续意的方向凑了凑。
陆逸长得很漂亮,是俊朗那挂的漂亮,陆续意是颜控,思考陆逸毕业后成年礼上,要带他去拍一整套写真。这张脸不好好利用怎么行?
想着想着,陆续意轻轻勾了下唇。
笑声轻微,陆逸睁开眼,看见这个完整的笑容。他以为是梦,伸手摸了摸陆续意的脸颊,柔软温热的触感,梦中的触感很像人,这是多么逼真的梦。
他用手指临摹陆续意的脸,一点一点,他的梦有了些微进化,从虚拟的母亲变成了陆续意,他给了他一个梦寐以求的家,如此温暖,他爱他,深邃地爱。
是虔诚的爱,或许以后再有谁给他温暖,也比不上他。陆逸有严重的洁癖和雏鸟情结。
他轻声呢喃:“不要离开我。”
“好。”
梦中飘渺的人朝他庄严宣誓。
第40章 番外
江寻真有个妹妹。
是双胞胎妹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那时候江寻真还不叫江寻真,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叫江天。
他的妹妹叫江真,与他有着父母也很少能辨别的容貌。他常常和妹妹玩些角色扮演,老师学生,或者武侠师兄妹,他们乐此不疲,玩这些游戏披着毛毯当自己是牛逼轰轰的江湖侠客。
江天贪玩,有段时间和江真沉迷捉迷藏,他们家很大,衣柜也多,他们把家当成一个捉迷藏的绝妙地点,并且乐此不疲。
双胞胎的精力是无限的,有了玩伴后,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某次,在乘着父母外出的时候,他们从后院的围起来的栏杆找了个破洞处,跳了出去。
撒欢一样跑,江天是男孩,穿着裤子,江真是女孩,喜欢裙子。也不是一般的裙子,欧洲早年流行的蓬蓬裙,江天叫不出名字,只是觉得好看,旁的一窍不通。他跑得很快,出门前他告诉江真要比赛跑到拐角处的那棵树下。
那是棵白桦树,很高大漂亮,秋天就开始落叶,一片一片飘下来。江天很爱这棵树,觉得很符合江湖气息。
他们一路跑下来,江天遥遥领先,他是小孩,较真,拼进全力往目的地出发,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自己的队手在做什么。
等他跑到终点,回头一看时,江真不见了踪影。
枯黄的叶子飘在半空中,就像女孩走失前穿的最后一条鹅黄裙子。
江真失踪了。
江天变成了一个哑巴。
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哑巴,哑巴还能听见别人说话,他不行,他疯了,哑了聋了,手脚都不能听他使唤,他把自己封印起来,作为一个宝盒。一个替代品。
替代他幼年走失的妹妹,他的负罪感很重,世上任何一个人死去,他都在想,怎么不是自己,怎么不是自己死掉了,死去是解脱也是逃避,他很难过。
江天改名成了江寻真。他要寻找真真,用整个余生。
余生很长,他漫无目的,他沉默寡言,但这并不是他的本意,如若可以,他还想用自己的命去和真真换。
他的负罪感如此沉重,封心的结果是——他变成了一个哑巴。
医生说这个自闭症,他不觉得像,他能听见真真的声音,也能看见她如花一样的笑容,这些不是梦,是真实存在的。他的妹妹还活着,只是没有找到。
江寻真活到十几岁,有了一些新的变化。他的眼珠子能轻微转动了。
他日复一日去那棵树下,等真真达到终点,再笑着摸她的头,把她带回家去。
可是没有。
日复一日的等待并没有让他看见真真的一丝踪迹,他的等待无用,一年又一年,他从不缺席。
但也不是毫无收获。
秋天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天,他看见了一个人朝他跑来。
江寻真的视力不好,耳朵也不好,他穿了一身鹅黄的蓬蓬裙,和他的妹妹一样,他看见那人笑着朝他跑来,卷来一阵风。
清凉的风,秋天的风。和落叶一起过来。
江寻真听见那人说:“你喜欢什么动物呀?”
稀奇古怪的问题,江寻真想回答,说不出话。他低着头,浑身上下都动不了。
他只能站着,淋雨,他与外界隔缘。
那人看着比他高些,站在他身边,观摩他落魄的神情,许久,又跑过来把伞塞到他的手心。
“你要等我哦!”
他说。
江寻真抿起嘴,啊啊发出古怪的声音,他想回答他,说不用等他,他马上就要回家去,也想告诉他自己不是好人,自己是世上最可恶的坏人,杀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他不配得到爱,不配获得爱,他的一切经历都是为了等到死去那天偿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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