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刺骨,仿佛能够穿透口罩,他的心跳得极快,浑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往大脑涌去,烧得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无法控制在内心翻涌的怨恨,他恨纪弘易一意孤行,从来都不听自己的劝告,他恨纪弘易总是什么都不告诉他,就好像,他的意见对哥哥来说并不重要。
这股乍然窜起的怒火只燃烧了短短片刻便化为了一缕虚无的硝烟,理智的弦紧绷着,在寒风中高频地颤动着。愤怒不过是无法把控事态的另一种表现,纪敬心底里明白,纪弘易也曾发自内心地想要跟随他前往围墙外的世界,他甚至明白纪弘易不是自愿将自己从他的计划中剔除,他们幻想过未来的生活,幻想过在小岛上骑着自行车追赶航天飞机的日子,他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更加深刻地明白,在纪弘易描绘出的将来里,有他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纪敬只憎恨自己的无能,如果他再强大一些的话,如果他拥有足够与“王”匹敌的能力,哥哥就不至于为了他牺牲自己。
他在寒风中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大口地喘息着,他觉得自己随时就要无法呼吸了,令人头皮发麻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变成四面坚硬的黑色石墙,向中间推挤,直至碾碎他的血肉。
他无法原谅自己,更不敢去想纪弘易现在的处境。
当他几乎赤手空拳地走进市政大厅时,他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几十只黑漆漆的枪口瞄准了他的心脏和头颅,他却瞄向了角落的监控摄像头。
“王”将他放出城,是纪敬绝对没有想象到的结果,当他被塞进电车,驶向城市边缘的时候,他敏锐地意识到,纪弘易成功和“王”达成了协议。
他是“王”手中的砝码,可是“王”能够从纪弘易身上得到什么?
录音和视频是纪弘易的底牌,仿生人也已经完全取代了他的位置,“王”为什么会答应纪弘易的要求,放自己出城?
哥哥身上到底有什么常人没有的东西?
纪敬冷不防想起了张莹莹的话。
她说“王”一直在寻找强效的止疼药,那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可现在联想起纪弘易拍摄到的实验视频,他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
纪弘易开出的条件是,配合“王”进行实验。
纪敬咬紧牙关,闭了闭眼,寒意顺着他的脊背而起,瞬间凉到了心底。
黑色的闸门逐渐向上升起,他绝不能被驱逐出城,那样他就再无可能救出纪弘易。
保镖将他扔出城外,就像扔出一袋垃圾,他摔在地上,从地面扬起的尘土滚入了他的鼻腔、眼眶,刺激得他咳个不停,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白,他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即将下降的闸门。
保镖们转身朝城内走去,纪敬在这时掰断了自己的手指,从镣铐中挣脱,一跃而起。
多年来严格训练的成果让他一手便劈晕了其中一名保镖,另一名保镖正要掏枪,却被他抢先一步,用手臂勒住了脖子。
纪敬摸出对方腰间的枪,抵在他的太阳穴上,逼他挡在自己身前,从即将落下的闸门前穿过。
那名站在电车旁负责报告的保镖见状立即掏出了自己的枪,然而同伴被纪敬挡在身前,他大气都不敢出,握枪的手微微颤动着,纪敬冷笑一声,目如鹰隼,手腕稍稍一晃,子弹便从男人的大腿穿过,手枪也从他手中掉落,摔在一旁。
城墙上的守卫执行过无数次流放罪犯的指令,他们看到纪敬被五花大绑地扔出城外,以为今天和往日不会有任何不同,然而等到他们听到从围墙下传出的枪声时,纪敬已经抢走了电车,朝市中心的方向飞驰。
子弹几乎是贴着车轮擦过,激起闪烁的火花,却没能降低电车前进的速度。
纪敬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枪打爆了电车的操作系统,油门被他踩到了底,此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救纪弘易出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不确定“王”的电车里是否还有其他的定位系统,将车开到繁华的区域后,他就弃车逃跑,隐蔽在人群之中。
从那之后,广告屏上就没有再播放过他的通缉令,“王”不可能不知道自己逃了回来,这时撤销通缉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兑现承诺,让纪弘易以为自己的确被驱逐出城;二是纯粹的轻视,“王”认为他只会自生自灭。
因为枪支被严格管控,政府拥有的枪械内都含有定位,纪敬在损坏电车的定位系统后,就将它从窗口扔出,他能从保镖身上抢回来的,就只有自己的军用匕首。
只有一把匕首的他,怎么可能在城内掀起波澜?“王”很有可能是这么想的,当然撤销通缉令也有利于维护社会稳定,不过纪敬更希望是第一种可能,那意味着纪弘易还活着,“王”这么做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
纪敬无法再回到“口”字区,他有时会睡在偏僻的树林里,有时则是便利店后方的垃圾桶旁,那里很少有人出没,就算有,也会将他当成是没有分配额的流浪汉。他与张莹莹不同,他不认识任何在便利店工作的仿生人,肚子饿的时候,就只能去餐厅的后厨偷一点剩菜。
他时常在半夜惊醒,接踵而至的噩梦如同洪水野兽,夜晚变得无比漫长,陪伴他的,只有一颗悬挂在东南方向的天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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