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当即点燃了纪弘易的怒火,他“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餐盘上,转身从食堂走了出去。
周围的士兵们立即噤声,转过头朝风暴中心看了过来。
“看什么?”纪敬挑了挑眉毛。
士兵们又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继续吃饭。
“一会儿帮我收一下餐盘。”纪敬对隔壁桌的士兵说,他从餐桌前站起身,跟着走出食堂。
纪弘易健步如飞,像是巴不得赶紧从这里逃离,纪敬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说两句话就生气了?”
纪弘易冷眼看着他,“松手。”
纪敬笑了一声,紧接着压低声音:“你知道我后悔什么吗?我后悔自己当时没在它身上多捅几个窟窿。”
纪弘易一阵气血上涌,高高扬起手腕——
这一声响亮的耳光后,纪弘易的肾上腺激素迅速飙高,久违的疼痛感在他的脸颊上点燃了一片灼烧般的火焰。他的心跳如擂鼓,双肩微微颤抖,神经中枢正在疯狂地追逐着高强度的电流。被大量激素刺激的头脑已经不再清醒,说出口的话也与实际不符。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它吗?因为它没有你身上这么多毛病,也不会像你一样说这么多风凉话。”
纪敬的头偏向一侧,一边脸颊微微泛红,他不由得地收紧五指,好似要将指甲嵌进纪弘易的肉里,眼里那一点得逞的笑意已经烟消云散。
“你再说一遍。”
纪弘易冷笑一声,仿佛在这一刻死死踩住了对方的软肋:
“我说——”
他一字一顿地说:
“它比你好。”
第70章
夜晚降临后的基地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军营宿舍的一二层走廊像往常一样站满了人,闲言碎语塞满了每个等待的间隙,士兵们小声谈论着今早发生在食堂门口的纠纷。
当时食堂里有不少人看到纪弘易摔下筷子,走了出去;食堂外的人则看到上校从食堂里追了出来。两人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表情都不好看,谁都没想到纪弘易突然就抬手扇了上校一耳光。
在场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上校下一秒就要揍人了,没想到他只是将纪弘易拽到跟前,低声说了些什么。纪弘易听到后脸色更加难看了,他从纪敬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两人不欢而散。
四层的纪弘易还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一二层的人热烈地讨论着,他坐在沙发椅上,对面的医生正在为他的伤口换药。
“您跟上校认识吗?”军医从医药箱里取出绷带。
纪弘易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军医没再说话,小心地包扎起他的伤口。
纪弘易忍不住问:“为什么这么问?”
“喔,只是好奇。”军医将多余的绷带收回医药箱中,他没有告诉纪弘易,在发布会上袭击他的男子已经被上校“处理”掉了。
最近真是发生了不少怪事,先是上校介入死刑,现在又要保护一个商人,纪弘易却偏偏和它们都有关系,他就像是两条相交线上的交叉点。
“两天之后我会再来给您换药。”军医收拾好东西,从沙发椅里起身。
纪弘易将他送到了房间门口。
“对了,虽然知道您可能用不着,”军医说着从大褂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了过去,“不过还是以防万一。”
纪弘易接过来一看,发现这是一瓶止疼药。
“……谢谢。”
“客气了。”军医提着医药箱朝楼下走去。
纪弘易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向手中的药瓶。
他只是伤口裂开,缝合后定时换药即可。军医不会为此调出他的病例仔细研究。
这只有可能是纪敬说的。
他将止疼药放到床头柜上,突然想起了纪敬今早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总有一天,我会把煋巢搞垮。”
仿生人从通过伦理审查到现在不过才短短八年,八年前的世界的样貌却变得愈发模糊。纪弘易试图回忆煋巢存在之前的社会,可是幻想一个没有仿生人的世界就像是幻想一个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的世界一样困难。
仿生人真的和他想象中一样可以起到镇痛的作用吗?还是说他真的如光辉教会所说,只是在粉饰痛苦。
可惜纪弘易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不可能再被合上,被更改了思维方式的人类只得在幻境中不断沉沦。
自从纪弘易扇出那一巴掌后,基地里的人就没见上校再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纪弘易整日呆在房间里工作,不到吃饭的点不会从宿舍楼出来,有时候在食堂里碰见纪敬,两人也是坐在不同的餐桌上。
纪敬身边总是有士兵环绕,纪弘易则会端着餐盘在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无论食堂里的人有多么多,士兵们都不愿意和他拼桌,这导致纪弘易的身边总是空荡荡的。
好在他从小就习惯了这种空荡荡,他快速吃完饭,还完餐盘就匆匆回到房间,一头扎进工作中。
等到夜幕降临,大部分士兵入睡之后,他才会在军营宿舍外的运动场上走一走。
纪敬离家之后,他很少再做噩梦,可是那一个巴掌带出的电流又一次变成了夜晚缠绕他的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