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在高度发展的同时也面临着瓶颈期,尽管统治者已经将大量资源投入生物科技,科学家依然无法保证人类能够在一百年之内解决生育难题,他们将期望寄予年轻的“末日一代”,希望他们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推动逐渐停滞的科技。
然而比起无可避免的瓶颈期,无法预测的重大灾难则直接将科技发展卡在了原地。
在纪弘易大学毕业两年后,一场巨大地震在凌晨一点五十三分袭击城内,所有建筑物内的广播系统在地震来临前十秒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原本静悄悄的城市在一瞬间化身为一只尖声嘶吼的野兽,绝望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纪弘易独自在家中醒来,他跳下床,摸过手机,下意识地想要走楼内的紧急通道逃跑,反应过来的时候屏幕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五秒。他在地毯上趴下,才刚藏进床底,强震就来了。卧室内的窗户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有狂风在撞击玻璃。闷雷一般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声音之大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纪弘易的身体跟着抖动起来,他用双手抓紧地上的毛毯,似乎觉得自己即将被甩出床底。
床头柜上的相框掉落在地板上,一楼大厅的水晶灯碎裂满地。纪弘易头昏眼花,一阵反胃,可他仍然勉力将手机翻过面,颤动着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
亮起的屏幕上,信号格显示为零。
雷鸣般的爆破声在强震发生一分钟以后转变为轰隆隆的巨响,犹如有人骑着重型机车在楼上来回转圈。第二波强震来了,纪弘易将手机护在胸前,牢牢压在身下。强震会波及到纪敬吗?这是从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绝望无助之时他所能做的只有祈祷——他在内心为煋巢大楼祈祷,为父母祈祷,也为三千公里外的纪敬祈祷。他祈求神的原谅,祈求神不要将灾祸降于他们头上。
这一次地震的有感晃动时间长达四分钟。强震停止后,纪弘易身上的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睡衣,胸前的手机被他握得发烫,仿佛随时就要烧起来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拿到眼前,再次点了一下它的屏幕。
信号格依旧为零,他就像一只从蚁穴中割裂出去的工蚁,彻底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他被夹在床板与地板之间,世界被压缩成一条狭长的矩形。他不知道余震是否会继续袭来,或许他身下的地板正在微微颤动,只不过比起方才的主震,他已经无法感知到明显的震感。
汗水没多久就打湿了地毯,胸口好似有一块巨石压着,他根本喘不过气来,几次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厥。他使劲闭了闭眼,不适感稍有消退,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狭窄的世界里突然被抹上了一道光怪陆离的颜色。
不远处的地毯上覆盖着一层轻纱般的粉雾,它轻飘飘地晃动着,如晚霞般艳丽。此时距离地震仅过去了两个小时,纪弘易却以为黎明已经到来,他挪动四肢,勉强从床底下爬出,两手撑在窗台上,在窗口前站定。
可是那不是太阳的光线,而是四处窜起的硝烟与火舌。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漫天灰烬在空气中翻滚、飘荡。滚滚黑烟将一边天空染成碳一般乌黑,而城市的另一边天空则被火舌染上了鲜红的血光。
强震所带来的海啸侵袭了海岸线,不过好在沿海地区居民较少,政府又提前发出了海啸预警,及时开展人员撤离,海啸所造成的死亡人数在五人以下。伤亡人数最多的仍旧是距震源较近的周边城市。
地面下陷、工厂爆炸、高楼倾倒、学校坍塌。残垣断壁间火舌缠绕、浓烟滚滚。一夜之间,城内几乎被夷为平地。煋巢大楼虽然在地基内打有几百根巨大的承重桩,地震来临时它仍旧像一根脆弱的弹簧般摇摆起来。马路对面的居民楼坚持了二十秒钟便从五层断裂,向前倒塌,狠狠撞击在煋巢摇晃的楼体上,加速了煋巢大楼的倾覆。
空旷的操场上挤满了临时搭起的避难帐篷和急救中心,每日都有轰隆隆的直升机从城市上空掠过。搜救队员从各地赶来灾区,政府虽然为他们送来了定位体征圈的仪器,可是因为基站受损,GPS信号又十分微弱,定位仪变得与废铜烂铁无异。搜救队员与死神争分夺秒,然而大多数情况下,搜救犬都只能从瓦砾中翻找出冰冷僵硬的尸体。
黑色的运尸袋堆成了一座黑色的小山。政府的控制中心的屏幕上,许多体征圈不是显示信号丢失,就是变成了死气沉沉的灰色。
大量医疗资源被调往城内,直升机在避难所不断投下食物与饮用水,军队更是紧急启动了应急措施,立即加入到抗震救灾的工作中。
一场不可被预测的自然灾害在人类的发展进程上轻易地按下了暂停。就算政府将所有可调动的资源全部投入到城内的重建中,恢复到地震之前的经济水平起码也需要三年。
可是在受到灾害侵袭的当下,城内没有任何一位民众在关注经济发展、城市重建。城内一所高中的四栋宿舍楼全部坍塌,“末日一代”中年纪最小的一代还未来得及逃生,便被压倒在废墟之下。恐惧的阴影笼罩在城市上空,避难的帐篷里整日弥漫着撕心裂肺的哭嚎。有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们趁着体征圈失去信号连接的时候,半夜从避难所悄无声息地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纪弘易在避难所里找到了秘书。地震发生时秘书刚刚在煋巢大楼的门口抽完一根烟,他准备去为纪弘易的父母买两杯咖啡,没想到刚走进便利店,地震就来了。他躲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后,目睹了煋巢大楼的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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