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敬也逐渐赶上了同龄人的进度,然而因为身份原因,纪妈妈暂且无法为他办理入学手续。法律上来讲他的学生身份并不被认可——他连体征圈都没有,相当于是黑户。他只能和原来一样,以一个游客的身份在网上独自观看老师提前录制好的课程内容。
这天纪弘易一早起来就把自己锁在屋内苦读,纪敬则坐在一楼的餐桌旁独自学习。管家将早餐端给他之后就站在吧台边默不作声地擦着酒杯,纪敬边听课边斜眼打量着对方,在他敲碎那只薄薄的香槟杯之后,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再做过其他多余的交流。
纪敬吞下最后一小块培根,将手中的银叉搁在餐桌上。
“我吃完了。”
管家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他跟前,将使用后的餐具放到餐盘中,正准备将它端走,便听到纪敬说:
“你怎么还没走?”
管家立在原地没有做声,纪敬冷笑一声,“你不会根本没有辞职吧?”
“我认为新人的工作能力一定不会有我强……”
“不过是洗衣做饭而已,这些都由机器来做,能需要什么工作能力?”
管家沉默片刻,说:“保守秘密的能力。”
纪敬一怔,随后锁紧了眉头。换人事小,万一碰到一个想要向上面邀功的新人,自己作为被非法带进城的罪犯之子的身份就很有可能会被曝光,到时候纪弘易一家都会受牵连。
管家不动声色地继续道:“我对纪家忠心耿耿,赶走我对您也没有好处。”
纪敬猛一抬头,这才意识到对方那句“保守秘密的能力”里还藏有另外一层意思。贴身服侍纪家这么多年,无论是多么丑恶的秘密,这位管家都心知肚明,而其中最为隐秘的一条便是纪敬他自己。
他眯起双眼,似乎想要努力搜寻出面具下的蛛丝马迹,“就算你举报我的身份,我顶多只会被驱逐出城,可是对纪弘易他们来说惩罚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他反问道:“这也能叫忠心耿耿么?”
“我对雇主忠心耿耿。”管家说:“如果我辞职,他们就不再是我的雇主。”
这简直是实打实的威胁!纪敬咬紧牙关,尽力将情绪掩藏在波动的目光之下。他不得不承认的是,无论自己再怎么反感,现有的管家的确是风险最小的最佳选择。他一手握在椅子边缘,几乎要将自己的指甲压弯,“说什么为了他好,你不过是看重你的工作。”
“我的工作只是照顾这个家中的人,您不用处处与我为敌。”
“到底是谁与谁为敌?刚刚威胁说要举报纪家的难道不是你吗?”
管家淡淡地说:“我只是想要自保。”
自保?纪敬冷笑一声。丢工作和被逮捕根本是两码事,这算什么自保?
管家端起餐盘,“我从大学毕业起就在这里工作了,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被喜爱还是讨厌,这都是我的工作,我都全部接受。”他望着纪敬,面上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我只是希望您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不过是个管家,无论你的血型是什么、身体状况如何,受到最大影响的人都不会是我。”
二楼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纪弘易抱着笔记本电脑,远远地就从看见纪敬和管家在大厅里说话,他顺着旋转楼梯下到一楼,在纪敬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管家依旧毕恭毕敬,看似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您想要喝点什么吗?”
“给我泡杯茶吧,谢谢。”纪弘易转头问纪敬:“你们在聊什么?”
纪敬刚想说没什么,可他看了眼纪弘易,又瞥了一眼管家的背影,突然沉下脸,停顿片刻后才轻声说:“没什么。”
纪弘易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抬眼看了看管家,对方正站在水池前忙碌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于是又抱起电脑,拉着纪敬的胳膊朝楼上走去。
“我一会儿下来拿茶。”纪弘易踏上一级台阶,回过头嘱咐道:“你不用送上来。”
管家转过身点了点头,目送两人走上楼梯,消失在拐角之后,才继续忙起手中的活。他将纪敬的餐盘冲洗干净后放进洗碗机,启动机器后又将两人的衣服放进洗衣房里。
洗碗机运作时的分贝很低,偌大的大厅里几乎听不见太多噪音,唯一清晰的大概只有他走动时,鞋跟敲击在地板的轻响。
红茶的香气在厨房里阵阵弥漫开来。管家站在厨房的吧台旁,抬眼间发现墙壁上沾了点油渍,于是拿过一条干净的毛巾,打湿后沾上去污剂,贴在跟前仔细擦洗起来,仿佛在打磨一件精致的雕塑。
敞开的窗口后,暂且听不到鸟鸣虫吟,街道两旁的积雪还没有一点要融化的趋势。此时有两位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从斑马线上匆匆走过,有着金龟子一般锃亮背部的自动汽车停在十字路口之后,等待绿灯亮起。
新年伊始,群众尚且兴致高昂。
管家洗干净双手,将两根食指贴在茶杯上试了试温度,发觉它似乎有些凉,于是将茶水倒掉,正准备再泡一杯时,纪弘易却从二楼下来了。
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刚想说红茶还得等一等,却不由得愣在原地。
纪弘易和纪敬正拎着自己的拳击手套朝电梯口走去。管家见状立即走上前,拦在纪弘易身前,“您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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