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栎和郎昱林坐在一旁守着,郎昱林握住他的手,想安抚他,可看他的样子,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在ICU门口坐着,等着主治医生的传唤交流。没过多久,医生出来了,说从脑部CT判断,有可能是急性脑血栓,还需要做个造影看看。
一连做了好几个检查,直到下午,才确诊了是脑血栓。高栎问:“是不是特别严重?”
“来得及时,没有耽误,”医生说,“只是昏迷了,有轻微的小便失禁,还算好的。梗塞区不算大,轻微脑水肿,还不知道对肢体有没有影响,这要等她醒了进行观察,先办理一下住院吧。你是患者的儿子?”
高栎:“我,我不是……我就是她的邻居。她家里人,都不在江城。”
医生没有迟疑,让他不介意的话,还是先把住院办了,尽快联系患者本人的家属。
住院是郎昱林帮忙办的,说记在他账上就行,算工伤。
按理说,家政妇入职都需要做体检,还要有健康证,因为要保证身体素质。
可杜奶奶是熟人,当时图省事,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太不应该。
早做了全面体检,说不定还能预防。
他说得有理有据,高栎不好驳他的情谊,默认了。
再者说,不论是一天烧近一万进去的ICU,还是之后的住院和疗养费用,他确实也垫付不起。
杜奶奶的手机没有设密码锁,高栎很快找到了她儿女的联系方式,打了电话通知他们,说明了杜奶奶的身体情况。
那边听了都很着急。儿子因为工程一时半会走不开,所幸女儿是家庭主妇,孩子也都能自立了,说是能连夜赶过来。
做完这些,高栎就如同身体被掏空了,颓败地靠在郎昱林身上。
“困不困?要不然睡会儿?”郎昱林问他。
“不困,等杜奶奶醒吧。”
话音才落,杜奶奶的手指就动了动,接着她整个人抽搐几下,做了噩梦似的,脑袋左右晃动,表情挣扎,而后才慢慢睁开了眼。
高栎急忙坐起来,挺直了背,拉住她的手问:“奶奶,您醒了?感觉怎么样?”
杜奶奶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是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高栎想起医生嘱咐过,说是杜奶奶舌头可能会被麻痹住,连忙又去倒了被温水过来,扶着她一点点喝下去。
杜奶奶缓了几分钟,终于能讲话了,对高栎说:“没事。”
声音听着还是不太正常。
高栎喉头哽咽,满肚子话说不出来,他反而更像是得了血栓的那一个。
“就是……这几天,有时候头晕,看不清……东西。老了,老了,就是有些毛病的。”
高栎说:“那也是我不好。”
“关你屁事了,我的毛病!”杜奶奶骂起人来还是利索。
郎昱林都听笑了。他把病情和杜奶奶说了一遍,没有任何避讳,还说了接下来一系列的疗程,给杜奶奶放个带薪的长假。
杜奶奶的女儿十一点多才抵达医院,对着高栎千恩万谢的,才去了病房,对着已经睡熟过去的杜奶奶抹眼泪。
高栎站在门口,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
父母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孩子大了,又要拉扯自己的孩子。
大树荫着小树,小树荫着树苗,就少了理会大树的空闲。不是不重要,只是重要程度分了主次。
这样一来,至亲出了点什么意外,都会成致命的通。
从前有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许多遗憾,正是从这种忽视里来的。
那个姐姐默默地哭了好一段时间,情绪才渐渐平复,再次对郎昱林和高栎道谢。
人家的正经女儿来了,高栎再待在这里好像不像话。
郎昱林担心他的身体也督促他回家睡觉:“好好休息,你明天还要上班,迟到了影响你的绩效。”
高栎:“……”
资本家这一套真的太管用了,高栎和这位大姐挥手道别,然后被郎昱林拉扯着,离开了医院。
杜奶奶的病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至少比他们预设的最坏的结局好了太多,但他的情绪就是止不住的低落。
郎昱林想叫他打起精神来,揉揉他的脸,又讲了个笑话:“有个人捡到一面镜子,看见里面的人,对朋友说,这里面有个人,我觉得很眼熟,怎么回事。朋友听了,把镜子接过来,大笑两声,你猜他说了什么?”
高栎:“……什么?”
“这不是我嘛!连我你都不认识了!”
高栎:“…………”
好冷。
郎昱林没逗笑他,又继续说:“从前有个猎人去打猎,半路看见一只狐狸,就开枪打了它。结果猎人自己却死了。狐狸说,哈哈!没想到吧,我是反射狐!”
高栎:“噗。”
他肩膀抖个不停,明明不想笑,却停不下来,手掌在郎昱林的胳膊上狠狠拍了两下。
“神经病!”
“别愁眉苦脸的,人都变丑了。杜奶奶情况不错,这不是好事吗?也让他们亲人团聚了,说不定以后更重视杜奶奶一点,会把老人家接走呢。”
高栎:“……唉。”
“杜奶奶七十多,身上堆了这么多病……”高栎闭上眼睛,“我刚刚,想起来我爸妈了。我爸明年退休,年纪也大了……如果突然碰上这样的事,我也不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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