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姨娘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听完下人的回禀,沈嬛道,“随她去吧,要是强行让她慢慢抄,她还不自在。”
“晴子你平日多注意注意小佛堂那儿,茶水吃食和蜡烛都别短了,最近一早一晚都开始凉下来了,该燃炭火就燃,那儿冷清,又迎着风口,别让她生了病。”
“太太不生气?”晴子问。
陈妙仪的那些话还是在府里漏了出来,虽然碍着主子身份不敢在明面上讨论,背地里的目光却有些怪异。
沈嬛看着她:“她又没招我惹我,生她的气做什么。”
“就算是陈妙仪,那也是陈妙仪自己的事,跟罗姨娘没关系。”
“太太啊,真是好性。”
“我才不好性,我只是懒得过问。”沈嬛望着晴子手里的盒子,突然坐起身,“这是妙生先生新的话本子?!”
晴子笑着把盒子放到黑漆小几上:“刚刚从一从书阁买回来的,幸亏奴婢跑得快,这是最后一套了。”
沈嬛眉开眼笑,打开盒子拿出书,宝贝地上下翻看:“好丫头,晴子这个月多领一个月的月钱。”
沈父饱读诗书,颇有盛名,沈母也是写得一手好字的才女。
沈嬛自幼得他们亲自教导,自然不差。
不过比起正儿八经的诗书,他更喜欢市面上通俗一点的话本,淘了许多有意思的话本,堆了大半间屋子。
这妙笔先生就是他最喜欢的几个笔者之一,尤善灵异鬼怪之间的爱恨情仇,每出一个话本都排成了戏,在京城里红火得很,沈嬛也想看,但约的人实在太多,轮到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手边是果脯香茶,半躺在迎枕上,看得津津有味。
晴子在旁边做绣活,给他做鞋面子。
奶娘凑过去看了看:“抱翠楼昨天送了一盒小珠子过来,都是水头好但是不成大作用的,我叫他们磨了孔,正好穿成小流苏,在鞋面边上成一圈。”
沈嬛拿着话本凑过来:“听起来挺好,都有什么颜色?”
见他来了兴致,奶娘去把盒子找来,只见里面全是小木盒装着的各色翡翠玉石珠子,大的有小拇指尖儿那么大,小的和黄豆粒差不多,水头都好,亮莹莹好看极了。
沈嬛就喜欢这些亮闪闪的鲜亮之物,双眼亮晶晶的捻着珠子跟奶娘和晴子道:“这鞋面是月牙白的,那就用银白绣线,绣个卷云纹,再把浅紫浅蓝浅青的珠子挑出来,不拘什么顺序,穿成小珠串。”
又有了想法:“这么好一双鞋,须得有衣服来配,做件小立领的斜襟长袄,素素的就好看。”
“那再做条裙子。”奶娘笑着道。
沈嬛拍板:“做条马面裙,用天水碧色,底襕绣兰花灵芝。”
其实裙子用水粉色更好,但粉色出挑了些,不适合老太太用。
沈嬛撇撇嘴,在心里把老太太三个字嘀咕了一遍。
他从没觉着自己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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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罗姨娘经书还没抄几天,陈妙仪和陈庭芳就被宫里赖的人接进宫,除了知道一个在储秀宫,一个在咸福宫,再没其他消息。
又转眼,到了重阳节。
沈嬛正和奶娘晴子商量用什么菊花做馅,蒸菊花饼,贾氏春风满面地走进来:“老太太,我有一桩事想跟您商量商量,不知成不成。”
沈嬛示意她说。
贾氏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道:“这不是重阳节快到了,几个小的闹着要去郊外登高,说的时候人多,最后竟是都要去。”
“我想着太太整日在明辉堂,不如趁此佳节散散心。”
“听说郊外凌云山上的普陀寺灵验得很,咱们也去拜拜菩萨。”
沈嬛听得入了神,登高,凌云山,还有凌云山上的普陀寺,听着都很有意思。
可他想起来环儿:“你们都去吧,我就不去了。”
“我来之前大爷已经去过老太爷那儿了,老太爷说了,一家人都去,还要在普陀寺用完素斋才回来。”
沈嬛:“……”
贾氏:“老太太,像咱们这样的后宅女子,除了恰逢节日,哪有什么机会出去转转,这次不去,说不得要等到明年后年大后年了。”
沈嬛被说动了,点头应下。
到了重阳节这天,用过早膳,陈府的主子们都收拾妥当,带着丫鬟婆子往城郊去。
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声和男男女女讨价还价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各种吃食的香味汇成烟火的味道。
沈嬛捞着软轿窗帘,看得目不转睛,突然看到几个小猴子在手艺人的手势下钻火拳打滚作揖,可爱得叫他忍不住:“奶娘快看,好招人喜欢的猴子。”
手艺人眼尖,带着猴子就往这边靠,大声吆喝:“看小猴儿了看小猴儿了,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家小猴儿乖得很,只要给一个铜板,就能对你作揖了嘿~”
那小猴儿生得灵巧可爱,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圆乎乎水润润的,又被手艺人养得胖胖的,像个黄糯米团子。
沈嬛从荷包里摸出几个打赏人的金裸子银裸子,叫奶娘拿给手艺人。
手艺人看着金银裸子眼睛都直了,连忙对着软轿弯腰谢赏:“谢夫人,谢夫人。”
围观的多少看热闹,掏钱的没几个,能赚个饭钱就是运气好了,这几个金银裸子够他过几年安生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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