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折磨,是自一个人根上生出的至为无奈的背叛,是万贯家财请不走的身心摧残。
人经历过生死一线,方知冷暖。
医院的走廊是寂静孤清的白,凌明桦望着病房虚掩的门,声轻得好似自语,“他真开心。”
大约从大凌总第一次说起要留下方韵的孩子,凌明桦就知道有今天。
大凌总一夕衰老,开始渴盼血缘亲情的暖。但他和凌明桦的父子关系牢牢嵌在凌家那个冷血的模子上,从无转圜的可能。
所以凌明桦一早被剔除在温情之外,慢慢地,心也就冷得不像人。
池稚宁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从医院出来,驱车到观天华苑,已是凌晨。
“其实,去你那边离医院更近吧。”进门的时候,池稚宁说。
凌明桦淡淡地应了声,迈开长腿几步进去,打开冰箱。国内的房产有专人维护,此刻里面不乏新鲜食材。
“饿不饿?给你做点吃的?”
“啊?现在?可是现在已经两点……好啊。”
池稚宁想到什么,郁郁地吁了口气。
在欧洲的生活更接近同居,也是不久前池稚宁才知道,凌明桦居然会做饭。
凌明桦有专门的生活助理团队,打理工作之外的一应事宜,无论在哪里落脚,只要他想,就可以吃到专业营养师搭配的美味饭食。在两人在一起一年后,这位营养师也心照不宣地为池稚宁服务,量身定制营养健康低热量的食谱。
如此优越的条件下,谁还要费工夫做饭啊!?切个水果都像在做手术的池稚宁如是想。
凌明桦就做,还做得很好吃。
岛台前亮着幽幽的灯光。宽背英挺的男人背对着他,袖口挽起,结实有形的臂膀有条不紊地牵动着,背肌的轮廓微微鼓起,完美的腰臀之下,是一双长得不可思议的腿。
这样一个男人洗菜切菜,是一幅给人以极致视觉冲击的画面。
“笃、笃……”
两条胳膊从凌明桦身后环住他。
“别做了,你动作好慢。”池稚宁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地,一不小心就沾了哭腔,“你心里有什么,都跟我说,不要自己闷着,心神不宁的,以为慢慢切菜就没危险了吗?就算好好地做出来,我又怎么吃得下。”
凌明桦背脊僵了僵,缓缓放下刀。
“没有那么夸张。”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如昔,只是有种古怪的抽离感,“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经历至亲的背叛与遗弃,但因早早生疏了,也就算不上特别……是吗?
池稚宁眼角含着一抹泪,热切又显笨拙地贴着他的身子,钻进他怀里,把他紧紧抱着。
“你能感受到吗?我的心跳。”他努力踮了踮脚,“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爱你的?”
“……”像是反应不过来,凌明桦没有回答,只是放在他背后的手动了动。
“哥你早就该知道的。”池稚宁望向他的目光盈着泪意,语气微颤但十分坚定,“你看,这颗心每次靠近你,都雀跃不已。所以,你也要只看着我,不管别人。”
给手上找一些事,由迟缓地走向专注,或许不失为一种调节的方式,但池稚宁不忍放任凌明桦在孤寂中艰难愈合。
池稚宁的呼吸含着颤抖,两手抚上他的脸,吻上去。
男人双手施力将他托上流理台,唇舌激烈地予以回应。
依恋与疼惜,景慕与热忱,急躁与独占欲。小东西不再是顺从的一方,吻得急切而蛮横,眼尾热泪滚落,气息温热又局促,急欲以爱意侵蚀他的世界。
不要去想,不要去在意。
伤病、脆弱、孤寒均已远去。
以后,有他。
池稚宁边吻边哭,双唇柔软熨帖,更见湿了,人也抽噎不止。
凌明桦吻上他的眼睛,声音是不可思议的温柔。
“好了,小宁,不哭了。”
“我想,即使是十年前车祸重伤的时候,你也不会脆弱到任人宰割……可就是,呜呜,太苦了吧……”池稚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爸怎么能,呜,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我,我好恨他……”
他边说边紧紧抱着凌明桦的腰,用想把人箍得融为一体的力道。
那份伤怀终究被打散了。
凌明桦哭笑不得地把人抱离岛台,长手长脚的两个人落到沙发上叠坐着,紧紧搂抱的姿势。
有只手在背后安抚地轻拍着,池稚宁伏在凌明桦肩上,捂着嘴抽泣片刻,才缓过来。
他觉得丢脸,好一会儿没出声。
“其实女人和孩子都由他照管,方家也不再闹腾,给我省了很多麻烦。况且凌家从没有父慈子孝,我们之间绝不会有温情的可能。”
池稚宁声息不稳,“嗯”了声,又像是“嘤”了声,旋即懊恼地抚额。
凌明桦醇厚的声线倏地添上笑音,“现在也不错,他养孩子,我也养孩子。是不是,宝、宝?”
池稚宁脑内一声猛烈的轰鸣,气血上涌,心跳如擂鼓,脸颊耳根红得不像话。
他手忙脚乱地翻身,两手按住他肩膀撑起,形成一个色厉内荏的压制动作,“哥你、你!我在心疼你,你还欺负我!”
“我有吗?”凌明桦唇角含着一丝淡笑,老大不客气地把人摁回来,咬上那只红透了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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