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光一沉,先是看了眼裴千越。
后者仍然端坐在原地,甚至还稳稳地给自己添了杯茶。
——不论是承朝长老的口不择言,还是风辞的连串反驳,都没让他神情有片刻波动。
旁边,那一老一少还在打。
……应该是风辞还在被承朝长老追着打。
承朝身为凌霄门长老,修为高深,仙风道骨,在整个修真界都备受敬仰。
可如今,他在这一方凉亭内追着少年绕着圈打,几个回合下来,把自己弄得气喘吁吁,却连少年的一片衣摆都没碰到。
反观少年,始终气定神闲,竟还有空劝他:“承朝长老,你别这么生气嘛,气大伤身。”
承朝长老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琤——”
一道琴音自凉亭中荡开。
温怀玉不知何时已解下身后古琴,那琴自动浮在他身前,指尖轻轻拨动,泻出一段曲调。
这曲调内蕴灵力,听来叫人心绪平静。
就连承朝长老也冷静下来。
温怀玉弹着琴,劝道:“承朝长老,何必与个孩子过不去?”
“孩子?”承朝冷哼一声,“孩子就能口无遮拦?”
风辞躲在裴千越身后:“怎么不能,有些人大把年纪还在口无遮拦呢。”
“你——”
“这位……”温怀玉顿了顿,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叹道,“你就少说两句罢!”
风辞嘻嘻一笑,还想说什么,裴千越放下茶杯:“陆景明,闹够了。”
这还是裴千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风辞“哦”了一声,承朝长老皱眉:“你是陆景明?就是天玄宗那另一位遗孤?”
风辞:“是啊,我师兄刚被霁云长老带回凌霄门呢,承朝长老见着了吗?”
孟长青前几日才跟着霁云长老回门派,承朝长老还真不一定见过。
不过经此一役,他可能要对天玄宗遗孤留下心理阴影了。
温怀玉收了琴,有礼有节道:“原来是陆师侄。”
陆景明这个名字,如今在六门中很有名。
倒不是因为他天玄宗遗孤的身份,而是因为,他当初在仙盟选拔中拒绝万法阁的邀请,执意要去阆风城当个外门弟子的行为,实在伤万法阁阁主尉迟初太深。
谁都知道,六门里最缺弟子的就是万法阁。这个时代人人都可修真,哪怕根骨再差,只要出得起钱,也能靠各种仙药灵丹堆出个筑基修为。
可偃甲机关术的天赋不是人人都有。
尉迟初每日都为后继无人忧愁,好不容易看上个弟子,却被阆风城抢了先,他哪里受得了。
这些天,尉迟初逢人便念叨,哪怕不逢人,也要通过传音镜到处倾诉。
烦得整个六门都知道了这个名字。
只有风辞对此一无所知。
裴千越起身,淡淡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六门之中出了奸细,诸位责无旁贷。限令一个月内查明真相,以祭死去同道。”
***
风辞跟随裴千越离开清净宗。
正值午后,瑶山在深秋的阳光中一派静谧,空气里飘散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琴声,悠远绵长。清净宗外是一片枫林,鲜红的枫叶洋洋洒洒落下,在地面铺了厚厚一层。
两人行走在枫林中,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裴千越是安静惯了,可风辞耐不住这沉默,偷偷去瞄裴千越的脸色。
很奇怪,这人往常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谁敢招惹他必然要被狠狠教训。可今天,都被人那样当着面骂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完全看不出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风辞发愁。
还是小时候的小黑蛇可爱,明明只是一条蛇,却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就连跟着风辞上街玩,被人说了句这蛇瘦瘦小小长得真丑,都要把脑袋埋在风辞袖子里难受好长时间。
现在修成了人,反倒什么情绪也瞧不出来了。
风辞可做不到裴千越那样把话都憋心里,直接问他:“那承朝长老那么骂你,你怎么都不生气的?”
裴千越:“谁说我不生气?”
风辞:“……”
因为你这完全就看不出在生气的样子。
上次生气,裴千越还差点把他胳膊给拧断呢。
怎么只会窝里横呢小黑?
“那你呢?”裴千越忽然问他,“你又是为何生气?”
“……”风辞别开视线,“谁说我生气了,我那只是……只是随便逗逗他罢了。”
“随便逗逗他。”
裴千越好像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轻嘲般开口:“凌霄门有三尊,除门主玄阳子外,还有你那日见过的霁云,然后便是师兄弟中排行第三的承朝。”
“身为凌霄门三尊之一,在修真界地位何其崇高,你是第一个敢‘逗’他的人。”
“……你问他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是个什么?”
风辞:“……”
他就知道,绕来绕去,绕到最后还是要试探他的身份。
风辞又开始选择性装聋作哑,皱眉问:“他身为三尊之一,怎么如此口不择言,真给凌霄门和霁云长老丢脸。”
那位霁云长老光风霁月,君子端方,怎么师出同门的师弟脾气却这么暴躁。
没想到裴千越答得一本正经:“因为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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