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是真实的,还是全盘虚构?
喻恒筠开始怀疑起这一点来。
傅择宣担心过这一点,当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本身就是现实世界的翻版,一个人是否会怀疑当下的存在。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梦境究竟是梦境,和现实无法比拟,所以他和喻恒筠的相处压根作不得数。
只有破除了虚幻来面对真实,一个人才能继续走下去。
这不是SLAF病毒企图教会人们的事情,而应该是人们在不断的试探中逐渐认识到的事。
也是喻恒筠在他离开后需要明白的事情,傅择宣不知道喻恒筠在认清一切真相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也不会知道了。
然后现在,傅择宣静静站在路中央,看着远远驶来的黑色轿车,他能清楚看见,驾驶座上喻恒筠随意将手搭在方向盘,双眼似乎认真盯着前路。
但傅择宣知道,他罕见地在走神,当喻恒筠这人摆出异常严肃认真的架势时,他反而是在走神。
因为他在做其他任何事的时候都是风轻云淡的,不慌不忙让人感到镇定。
傅择宣如同在进入这个梦境之前那样,贪恋地将目光停留在喻恒筠的身影上,在身影所在的车即将驶来面前时,他缓缓闭上双眼。
就在此刻,喻恒筠仿佛看见一个近乎透明的身影,在他面前猛地绽出光芒,刺眼到他不由得闭上眼。
然后耳边有人在低语,而他不会认错,这是那名他曾比作凉水的青年,声音也如同凉水淌上他心头——
“已经到时间,你想要的真相,是时候交给你了。”
……
剩余的是一片混沌。
黑暗和虚幻的光影杂糅,没有尽头,他渴望挣脱。
意识触到黑暗的边缘,是另一片不见光亮的黑影。他有这样的预感,似乎逃脱出这黑暗就能找到一切根源。
这黑暗与他的意愿似乎完完全全相悖,他全心在渴望逃离,但越是挣扎,越要在这片黑暗中越陷越深,身子越来越沉。
意识也要在沉没在这片墨色深海中。
他是谁?已经无暇去思考这种问题了。只是如同游魂,不具备思考能力,随深海不论到何处。
那是无情无欲、无色彩、无光亮的地方,直到不知哪儿来的泡沫漂浮而来。
他毫不犹疑地探入,无数漂浮的光点澎湃地涌来。
在无数光点汇集的瞬间,他听到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
“阿恒。”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并头躺在棚子上的两个小男孩,忆起了这个情景,也忆起了自己是什么人。
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刻,化身为自己回忆中的一个旁观者,喻恒筠毫无头绪。
他在一边听着两个小男孩的对话,一切和他记忆中的发展没有出入。
阿恒和乐泽来到小区附近废弃的大楼,两人相继爬上天台,并肩躺在一个低斜的棚子上,不再聊两人争执的谁对谁错的问题。
阿恒看着夜幕上挂满的群星,随意问道:“你平时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吗?”
乐泽却告诉他,自己平时能看到的星星比这还要多。
接着,他颇有兴致地开始给阿恒解说——这一整天的相处中,阿恒都没见过他有这般高的兴致。
哪一颗星属于哪一星座,这颗星、所属星座的起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阿恒越发惊奇:“你经常看星星?”
“没有,只是看过……书。”
如今想起来,这句话似乎透露出了乐泽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他那额外加上去的「书」字又有些勉强。
他还没能细想,眼前如剧目出演的场景就变化,回家的路上,阿恒背上的乐泽压根没有睡着,侧头向外,双眼睁着,迷茫的光在其中闪烁。
当到达小区门口后,乐泽就和掐好点似地醒转过来,挣扎着要从阿恒背上下来。
阿恒没有细想,本身就有些困了,听了乐泽的安排,和乐泽相处一天后他觉得异常轻松,纵然有些不舍,他还是和乐泽挥手作别了。
彼时的他还以为第二日两人还能如约定那般再次相见,并没有读懂乐泽最后告别的眼神。
乐泽没有应承任何诺言,而他望着阿恒背影那无言的眼神诉说着,此夜一过,两人再无相会。
在阿恒融入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之时,这穿着精致如同玩偶的小男孩才转身,如机械发条控制的玩具,摇摇晃晃走入与离别的男孩背道而驰的黑夜中。
这是喻恒筠在心底念过很多次的时刻,如果他回头,是否就能发现点不同?
但他不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会对一名只相处过短短一天一夜的小男孩念念不忘。
既然不得解,他就得去探寻真相,而不是被困在荆棘中享受枯枝攀织成的温室。
喻恒筠跟在那个显得有些单板的身影后,尽管他对男孩的目的地心中有数,但他仍徒劳地想要看清楚,男孩走进的世界是怎样面貌。
可这是徒劳,他什么都没看清,就被迷雾包围起来。
在迷雾中,喻恒筠并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他尝试在周围走动,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仿佛他已经远离刚才所在地,进入一片全然陌生的领域。
背后传来虚幻的呼喊声,一声声恳切地唤他,要他与这无边的意识海中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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