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迟肆跟着这位弟子走上一条七弯八绕的石阶,心中接连叹气。
若是要从这条路爬山,明明就有密道捷径可走。
可惜瑶山弟子不知道,他也得跟在后面多走几里坎坷山路。
好不容易走到一处树下,引路弟子指了指山上一间凉亭。
“这是玉宵峰的待客亭,代掌门正在里面恭候迟少侠。”
他本想按照惯例说一声,请少侠把剑留在此处,才说一个词就发现对方身上没带兵刃。
虽不知是不是个使用暗器的,但身上见不着刀兵自己也省事。
毕竟偶尔也有来客不愿解剑,和弟子们发生冲突。
代掌门的客人,他不敢得罪。
迟肆独自再次走上山道去往凉亭。
远远就看见亭中一个身影,侧身对着山道,看向凉亭外另一方磅礴秀美的天渊山景。
阳光穿不破锁山薄雾,只在万物之间勾勒出浮光跃动的斑斓辉点。
红色亭柱包围着的白色身影和记忆中并无多大区别。
谢观柏仍是少年,身量不高不矮普普通通,只是如今身为代掌门,穿着的瑶山武服比寻常弟子富贵华丽许多。
然而亭中之人转过头,八角黛瓦顶的参差阴影下的那张脸,却和记忆中大相径庭。
圆脸圆眼,一惊一乍动不动就气得满脸通红的意气少年,如今脸色青白下颌瘦削,双颊微微凹陷,有种大病初愈,身体却依然血气不足的萧瑟孤凉。
血丝微显的双眼布满愤世嫉俗的仇怨,却在见到挚友的那一瞬间闪出些微熠熠光辉,又依稀回复了当时的一点影子。
“你来了。”谢观柏见到迟肆,多日不见的笑意又重新浮上眼角眉梢,“明明分别也没多久,但总觉得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分别之时我受伤昏迷不醒,没机会和你辞行,还觉得有点遗憾。”
迟肆微微扬了扬嘴:“你的伤没事了吧?”
谢观柏点点头:“修养了好几个月。才痊愈没多久。”
过了片刻又道:“醒了之后,听说你并未留在摧雷山庄当少主,而是回到京城重新做回一个普通百姓。我当时感觉甚为可惜,你武艺这么高,若是继承摧雷山庄,说不定还能成为下一个武林盟主。”
“可转念一想,”他顿了顿,“你一直就无意于江湖,若是能远离风波,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轻笑一声:“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说你成了家。”
迟肆艳色双眸微微一弯,露出柔情笑意。
谢观柏又继续笑道:“那时我由衷为你感到高兴,又觉得你不够义气,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写信告诉我一声。我本想去京城找你讨一杯喜酒,可那个时候伤重未愈不便出行,同门也劝我,你生活平静,江湖人最好不要前去打扰。”
“但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去京城,一定要去找你补上未喝的喜酒,还要看一眼,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忍受得了你这样顾影自怜的厚颜无耻。”
当初迟肆的臭不要脸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迟肆一直说自己是倾世绝色,美貌天下无双,数次把他惊的目瞪口呆。
“后来听人说,你找的是一个小有薄财的商人,他将你养在家中,饱食终日无所事事。我一听就觉得,这很符合你的性子。”
迟肆哈哈大笑,几分张狂恣意,几分痞气慵懒。
谢观柏也笑了几声,此情此景宛若旧日重现。
他又接着轻叹:“后来,又听说你搬家了。整个京城都没有你的消息,大家都说你或许离开京城,去了别处隐居。我有些难过,若是此后再也无缘得见,或成平生一大憾事。”
“可我没想到,”他清咳了一声,毫无血色的青白脸颊彷如抹上一层惨淡墙灰,“不久之前竟然再次听到你的消息。有人说,朝廷里的一个狗官长的很像你。”
他血丝微显的淡红双眸带着几分疑惑,却又似几分理所当然:“你真的是天上下凡的神仙?”
迟肆微微扬嘴:“如假包换。”
谢观柏顿了片刻,眼中笑意逐渐消失,语气却还是带着往日的意气温和:“摧雷山庄的事你应该清楚,我也无意再多说。但朝廷狗官用奸计杀了这么多江湖侠士,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迟肆眼色微微一凛,之所以来见谢观柏,一来和过去友人叙叙旧,二来也想试看,是否还能有机会化干戈为玉帛,瑶山可以依旧向往常那样偏安一隅,和庙堂江河不犯。
但如今的谢观柏心中满是对朝廷的仇恨,想要化解怕是很难。
他是修道的人,道修讲究追求本心,道心越坚定才能在问道一途走得越远。
他从不劝人放弃心中执念。
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是佛修们爱做的事。
既然谢观柏一心想要报仇,他也不会开口劝解。
他抿了抿嘴,无奈轻笑:“如今我是大衍朝国师。”
今日一旧叙完,明日便各自为战。
“可我听说上界神仙不能干涉凡尘之事。”谢观柏神色沉静,语气也平淡的无波无澜。
“迟肆,人间朝廷和江湖的争斗与你无关,你当你的国师,即便在一旁作壁上观,我还是继续把你当朋友。”
他沉默了几息:“东海郡的情况你也清楚,如今齐季……杨闻拓来了,我要找他报仇,你不要和那帮朝廷走狗待在一起,当心刀剑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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