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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孩子高热许久,啼哭逐渐减弱,炭火也快烧到尽头。他颤抖着不敢触碰孩子,一味的哭泣哀求重复着两个字。
    不要,不要。
    他焦急不已,去院里挖掘厚雪,从中找出被覆盖的青草煮水,吹凉后想喂进孩子的嘴里,孩子学不会吞咽,便自己饮了一口,想度给失去意识的孩子。
    孩子不会张嘴,水从他的脸颊两旁一路滑到阮杨的手背。他抿紧嘴唇,坚持不懈,一口又一口地硬是度给孩子,他捏了捏孩子的脸颊,笑道,不要跟爹亲玩闹,你快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爹亲也是这样的。
    阮杨抱在怀里逗弄孩子,孩子没有一点回应,小巧的鼻子里没有声息,脖颈处再也没有跳动的脉搏。恐慌、失望再一次牢牢地困住阮杨,他抱紧孩子,歇斯底里地亲着孩子的嘴唇,期望能度些气息给他。
    没有,什么都没有。这里仅剩他一人失声嘶哑的痛哭在废弃的院里,没来得及穿上他准备的衣物,燃尽冬日所有的炭火也暖不起来幼小的身躯。
    他死了,还来不及学会跑,来不及学会跳,来不及学会唤一声爹亲。
    他死了,出生在未燃炭火的寒冬腊月,没感受到世间片刻暖意,便没了呼吸,只能埋在地里。
    “你真的很倔强,一点儿也不喝,这件事你一点都不乖哦。”阮杨轻轻抚摸着简易的墓牌,“你说,会不会你喝下去,病就好了呢?”
    “说到底,还是怪我,如果我能有办法喂进去,你就不会在这里了,对吗?”
    “你会跟秦正一样,是个能说会道的善良小公子。”
    “对不起呀,不要怪爹亲,好不好?”
    “不过,你说……”阮杨伏在墓地上,轻雪覆在他身上,他轻声喃喃道,“野菜埋入土里在春天里会发芽,爹亲在冬天把你埋在土里,你是不是也会在春天发芽,再来陪我呀。”
    第十四章
    忽大风起,雪花在空中盘旋,随风簌簌压在冬日枯败的芭蕉叶。
    秦砚一路踏着深至脚踝的厚雪,伫立在小院前凝视许久,指尖捻去芭蕉叶上的雪花,方一伸出便冻得通红,他叹了口气,又缩回狐裘里。
    丽姨朝他俯身问好,递出汤婆子。
    秦砚将汤婆子揣在手心里,定睛在小院巷里深处简陋的小竹棚。小竹棚上面的积雪显然已被清除过一遭,鲜艳的小人衣物上,交叠的银链在苍白的天地闪烁微弱的光。
    “他昨晚又将长命锁跟衣服翻出来,放在这里了吗?”
    丽姨俯身:“是。”
    秦砚叹了口气,道:“去唤大夫过来吧。”
    丽姨听命退下。
    半晌,秦砚入到厢房里,烧了双倍炭火的厢房如炎炎夏日,秦砚脱下御寒的狐裘,盖在正在被下缩成一团的阮杨身上。伸手入被中,捏住阮杨冰冷的指尖轻轻揉捏,盼望能唤醒他往日的温度。
    阮杨尚未醒来,秦砚便顺势跪在床栏处,指尖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容,心疼地捋着每一寸。往日的如墨横眉,在冬日逐渐疏淡泛着银白色的光,毫无血色的脸颊与唇色,稍一张望,便与外头纷纷落下的雪一般失色。
    “弟弟,谢谢你来带我找砚哥。”
    “弟弟,谢谢你给我带红烧肉。”
    “弟弟,砚哥最近是不是很忙?是不是他让你来看我的?”
    “弟弟,砚哥呢,我……我有点想他了。”
    忽而,秦砚的手被抓紧,阮杨冰凉的指尖用力捏紧他的掌心,后又忽而放开他的手,猛然坐起身拽紧被子,紧张道:“小瓶子,弟弟,弟弟说要带我出去!”
    “我们,我们带宝宝走好不好?”
    秦砚立即将他拥入怀中,捋着他几乎冻结成冰的发丝,轻声安慰道:“苑安,是我,砚哥在这里。”
    阮杨努力辨别这个声音,喃喃道:“砚哥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阮杨说话时很用力,下巴抵住秦砚的肩膀一动一动,秦砚轻拍他瘦如冰削的后背,调侃道:“苑安是嫌砚哥老了吗?”
    “不是,砚哥,我突然……突然有点不认识你了。”阮杨往后仰,小声提议道,“你让我摸摸好不好?”
    “好。”
    阮杨的跃跃欲试暗含些许调皮,用指尖回忆往日秦砚的模样。
    平缓的长眉扎得指尖发痒,深邃眼窝上的长睫轻颤,指尖顺而落下,停留在下巴已蓄起的胡须上,阮杨深觉有趣,触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又伸手捉弄似的拽了两下秦砚的胡须。
    秦砚也不恼,由他去闹,只顾定睛在阮杨缓缓描绘面容时逐渐展露出来的笑容。
    “你不是砚哥,砚哥才没有蓄胡须。弟弟,是不是你又想弄个假胡须来诓我,我可是你小哥夫。”阮杨立即收起手指,躲在被子里哼了一声,“弟弟,虽然你跟砚哥长相、声音、生辰都一模一样,但你不是砚哥。”
    “我认得他,”阮杨为了让自己确定还认得秦砚,又再次喃喃道,“我认得他的。”
    “苑安。”秦砚试图消散他的恐慌。
    “你不要装砚哥了……”阮杨重新在棉被里缩成一团,气鼓鼓道:“大冬天的,我要冬眠了,不然冷,身体好冷,好冷。弟弟,你早些回去吧,天气太冷了,回去小心路滑,摔倒疼,不好,会疼。”
    秦砚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阮杨,但每一次,都让他心疼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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