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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边草纸”变“草报”,成了西楚一门产业——要是在南宛,几大家族斗得再厉害,对外也是讲体面的,也就在楚国这种荒唐地方能发展出这种毒瘤。
    三岳苦项氏已久,上有仙山垄断,下有科举腐败,中下层修士跟寒门学子一拍即合,想逼项氏让位,从此举贤。可是事情一闹大,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一开始几派人延续了花边草纸的猥琐风格,互相攻讦抹黑,造些恶心人的谣。渐渐的,随着传阅范围瘟疫一般地扩大,卷入混战的人越来越多,内容开始五花八门起来。有人公然质疑三岳灵山为何全归项家,有人将各地头蛇豢养修士,刻录灵相黵面之事捅到了明面上,抽冷子还会有一两篇讲玄门历史与修行常识的,浅显易懂,而且基本没有谬误,虽然很快被销毁,但这东西一旦面世,立刻就会有读书人抄录传播,人嘴是堵不住的。
    这看着像三岳内斗自作自受,可花边草报是谁先开始的?除了那帮缺德的陆吾,庞戬想不出还有谁。
    周楹做事可不是为了好玩,他每一个推波助澜的小动作都是奔着要人命去的,短短几年,高高在上了千年的三岳仙山就被人们的唾沫星子拉到了凡俗烟尘里,颜面扫地。
    三岳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草报风靡全国,成了一种独特的印刷文化,并且开始朝国外蔓延。北历反应最快,头几年就宣布私印草报者以“谋反”论,抓住就砍全家。
    大宛也禁,但经历过国内动乱,又有成势的开明修士,肯定不敢学北邻对民间用重典。再说运河、峡江与遍及全国的腾云蛟过于通达,根本管不过来——这不都让不知轻重的后生带进潜修寺了?
    庞戬心累得很,一眼扫见标题上写的“暴雨决堤,林氏宗族避水铭将洪流驱逐,至万亩良田毁于一旦”,更累了。
    草报那工业废料压的烂纸在他掌中化成了灰,庞戬转身去了苏长老的澄净堂。
    潜修寺的苏准是前任天机阁总督,庞戬的引路人,如今庞戬修为虽已比他高,却依然口称“师兄”,恭恭敬敬的。
    “天机阁这两年没少给师兄添乱。”庞戬落座谢了茶,对苏长老说道,“以前潜修寺闹一年休九年,现在可算没个消停时候了。”
    玄隐山对长期逗留凡间的筑基管得很严,灵石份例单独记账,养伤或是短期参悟闭关必须去潜修寺,每年还得定期年审——查验其道心是否完备、有没有动过不该动的灵气等等。
    清净的深山幽谷顿时成了外门集散地,一年四季没断过人,镇寺之宝罗青石一天到晚不是被新蠢货激怒,就是看以前教过的蠢货回炉重造,眼瞅脾气又往上蹿了一截,快跟乾坤塔肩并肩了。
    苏准倒是笑呵呵的:“热闹点好,人上了年纪,可不是就愿意有点人气?”
    他头发更白了,老态愈显,作为半仙,大限已经快到了。
    庞戬忍不住问道:“师兄,你为何不筑基?”
    苏准摇头笑道:“老啦,我现在筑基也走不了多远,浪费灵石罢了。再说老苏这辈子,有功有过、有顺有逆,无执着之心,无未竟之事,不虚此行,没有仙人的道心。”
    庞戬欲言又止。
    苏准便笑道:“怎么,人事变动如潮水,风往哪边吹,水往哪边流,你又看不懂了?”
    “也没有,就是……乱得人心累。”庞戬捏了捏眉心,“我以前以为,既然有幸入玄门,平白比别人多出一两百年的寿,又有些特权,就该克己守心。规矩就是规矩,人间行走就到半仙为止。这么多年不敢越雷池一步,不管遇到多难的事,都撑着不碰筑基丹……现在可倒好,外门一让筑基,跟仙山就没界限了。哪个资质稍好的半仙灵骨一成,立刻就有人暗中递道心资源拉拢,除非自己已经有道心,否则推拒倒显得不识好歹——您看看,风向这么一转,以前的坚守就都成笑话了不是?”
    苏准耐心地听完,不慌不忙地拈须笑道:“那要看你守的是什么。”
    庞戬微微一愣,咂摸半晌,正色道:“是,多谢师兄指点。我……”
    正这时,庞戬手上一枚扳指微微热了一下——那是天机阁新装备的通讯仙器,比之前的版本更快,里面有一个铭文芯可以定期更换,由镀月峰统一发放,传信更快,保密性更高。
    庞戬伸手一抹,飞快地看了一眼来信,神色有些意外。
    苏准:“哪里又出事,就忙去吧。”
    “倒也不是大事,”庞戬沉吟片刻,“奚贵太妃没了。”
    苏准先没反应过来“奚贵太妃”是谁:“谁?”
    “开明司庄王的生母。”庞戬道,“周楹先天灵骨,天生比人少了百年炼骨这一节,只要开窍有道心,随时能筑基。自从开放外门筑基,我听说整个玄隐山都在盯着他。他之前一直用‘父母在,尘缘未断’拖着,这回怕是没借口了。”
    苏准奇道:“拖着不筑基?”
    “那魔星不想被道心约束,陆吾行事出格,仙山之前就一直有人反对,只是近年来邪祟风波愈演愈烈,四境不安,也是没办法。内门便一直想将他纳入某一峰,以道心牵制。”庞戬叹了口气,“丧期过去,他若再不肯接道心筑基,恐怕要说不过去了……也好吧。”
    金平庄王府,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庄王”四平八稳地应付着,一步也不错——在场凡人和外门修士们谁也没看出来那只是个没心没肺的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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