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烟云柳要抢,那就不一样了。
刹那间,承自上古魔神的浩瀚信息几乎将他灭顶。永春锦是炼器道,与孤注一掷的剑道不同,炼器道极其庞杂,一枝一叶万事万物都能揣摩。
濯明像吸水的海面,贪婪大口地吞吃着那道心,七窍应接不暇,已经被撑裂,他一脸血地把嘴角咧到耳根——逮不住烟云柳,那就把他最想得到的化外炉彻底消化,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顶着月满的压力、拼命想拿的东西是怎么没的!
这时,奚平终于追了上来,人没到,琴音已经先扫了过来。
濯明侧身闪开,大笑道:“你怎么就会这一招?”
“管得着吗,”奚平不歇气地连发三剑,封住他退路,“砍得动你就行!”
濯明干脆也不躲,鬼魅似的直接钻进了永春锦的树身,太岁琴里的剑气直奔树身而去!
奚平一惊,人影一闪已经落到永春锦树身前,仓促地挡住飞出来的剑气,被自己弹的剑气撞出了数丈远,后背一下撞在另一棵永春锦上。
永春锦上突然爆出大量的藕带,绳索似的缠缚住他四肢,一下掰断了他弹琴的十指,下一刻,又被一道筑基级的业火符弹了出去。
然而符咒没能伤到那些藕带。
奚平虽然是升灵的修为,符咒还是低等的——这还是他前一阵恶补的结果了,不然他使的顺手的符基本都是半仙级的,怕是能笑掉濯明的藕。
奚平蓦地抬头,看见越来越多的永春锦被藕带污染,那代表濯明在飞快地蚕食鲸吞永春锦中的道心。
一旦无心莲完全控制住炉心火,化外炉就算废了。哪怕林炽把锦霞峰吞了,一夜蝉蜕月满也掌控不了化外炉了……之前种种岂不都是白费?
奚平怕伤了永春锦,投鼠忌器,不敢在林中用他师父的剑。情急之下,他简直有点病急乱投医,不假思索地将这段时间恶补学来的手段一股脑地使了出来。
可那会儿补的都是筑基级的神通,他也根本没来得及融会贯通,搭配得一塌糊涂。
濯明游刃有余地推推挡挡,奚平越是自乱阵脚,那死秃子就越兴奋,人来疯似的在永春锦林中且逗且走。
“刚才那招从哪学来的,玄隐山不教符咒基本功吗?”
“来得好,就是没用,嘻嘻!”
“要不你临时抱佛脚,跟你师父再多学两剑吧。一升灵就夺走了项肇南剑之名的支将军,教个徒弟只会一招,啧啧,他马上油尽灯枯,照庭要成绝响咯……哎呀,你急了。”
奚平一口气几乎抽干自己的真元,眼前一阵发黑,却还是无法将无心莲从永春锦上清理下去。
下一刻,他耳畔“嗡”一声——无心莲的莲花印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了他的耳朵,奚平再次被困在原地。
他身形一僵,被一根藕带穿胸而过。
“轰”——
又一棵永春锦被藕带缠满了,木叶纷纷飘落,只留下坚硬而狼狈的赤裸枝丫。
濯明整个盘在了永春锦林间,只露出一个头,恶毒地欣赏着奚平目眦欲裂的脸。
“你们永远也拿不到化外炉啦。”
犹嫌不够,无心莲那刺入奚平胸口的藕带尖端化成一只惨白的手,敲碎肋骨乱翻片刻,一把攥住了奚平的心脏。
“我抓不住你,” 那手背上裂开一张嘴,一字一顿地轻声道,“杀不死你,得不到你。”
“但我能让你痛不欲生!哈哈哈……”
大笑声起了无数回响,濯明狰狞的表情再一次把五官拧得满脸乱跑,他一把攥碎了奚平的心脏——
“唔?”
等等,这手感不对。
濯明一愣,他笑声的回音还在山谷中来回震荡,里面夹杂了一声不太明显的撕纸声,“呲啦”一下。
被他穿成了人串的 “奚平”五官褪色,身体软塌塌地垂了下来,风筝一样在半空猎猎地抖……与濯明纠缠了半日的,是个纸人。
真人早不知所踪了。
一刻之前,奚平放出了纸人,同时传信林炽,临时学了一道升灵符咒,现学现卖地借那符咒钻入山体中。
山体里比外面还壮观,晚秋红们错综复杂的寄生根迷宫一样,奚平小心地不触动那些凶残的藤,顺着寄生根往里探寻……然后他见到了毕生所见最让人震撼的树。
永春锦露在外面的树身高十丈,底下的根系竟与高山等长,从云端一直通到地下。
满山的晚秋红都扎在那顶天立地的根系上,几乎巍峨出了神性。
奚平试探性地伸手摸了一把,只觉那树根比他见过的一切名贵木料都坚硬,手感甚至让他想起了硬度最高的镀月金。
他抬起头,将灵感附在双目上,看进了山心——那里有一团一人高的火苗。
奚平走过去,周围土石自动挪开,给了他和火一个小小的空间:“我知道我在这能见到你。”
话音没落,那火焰中倏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年轻女子,装束是古楚那种花里胡哨的明艳风格,眼神却透着股沉静的慈祥。她笑盈盈地注视着奚平这不速之客,灵动得仿佛还活着……与她相比,濯明在化外炉中仿造的“惠湘君”就是个简陋的炭笔画。
火光中的惠湘君同样不会回答——她也不是活人,火苗在奚平试图靠近的时候轻飘飘地化作了虚影,她仿佛永远触碰不到的镜中花、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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