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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王愣了愣,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皮微颤,目光像是被老太太那行字烫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咫尺倒扣过去,冲王俭摆摆手。
    潜修寺里,跟祖母通完信的奚平收好了白玉咫尺,逼着自己躺下早睡。
    潜修寺在玄隐山脉最外围的山谷中,苍松翠柏连成了滚滚碧涛,没有蜂鸣的机器,也没有聒噪的齿轮,屋里甚至没有自鸣钟。弟子房中只挂着个半尺见方的青玉历牌,是件别致的仙器,每日子夜之交,历牌上会自动更换日期节气、当天阴晴雨雪。
    山中太安静了,静得奚平有点择席,做了一宿乱梦,耳边又反复回荡起那支还魂调,吊了一宿的丧。
    卯时,墙上历牌突然喷出刺眼的白光,随后,一声惊雷在小屋里炸起,震得房梁直哆嗦。
    奚平被这平地一声雷惊得三魂散了七魄,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浑身上下一通乱摸,确定没让雷劈掉什么部件,才惊魂甫定地望向那历牌。
    历牌上的日期早滚到了四月十六,“天朗气清、闲云垂碧”下面多了一行闪烁的金字,无声地催促他:“整理仪容,卯时三刻,乾坤塔早课。”
    往常这时候,少爷都还没躺下睡呢。
    还整理仪容……整理遗容还差不多。
    奚平对着那历牌参了会儿禅,直挺挺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拍,就要接着睡。
    不料他脸才刚沾到枕头,历牌上就再次爆发强光,第二声炸雷落下,仿佛直接劈到了奚平脑袋上。奚平的耳朵本来就比别人敏感,差点被这一下震聋了,睡意彻底烟消云散。
    “啊——”他暴躁地嚎了一声,捶着床叫道,“来人!来人!”
    嚎完,他就张手闭眼靠在床头,等人给他穿衣梳头。
    可是等了半天,衣服也没自动往他身上裹,奚平不耐烦地睁开眼,发现卧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号钟,也没有丫鬟,只有个鬼鬼祟祟的小半偶,蘑菇似的蹲在墙角,正在观察他。
    奚平这才想起来,这里是潜修寺,没有小厮了。
    小半偶缺灵魂短智慧的,人话不能说完全不懂,可也懂得不深——据奚平看,智力水平跟他三哥那破猫差不多。
    庞戬净瞎扯淡,别说穿衣梳头这种精细活了,铺床扫地也指望不上这玩意。
    奚平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他,只好挟着起床气将那小东西扔到书房:“走开,别碍手碍脚的。”
    穿衣洗漱还倒算了,自己梳头可要了他半条命,还没等他弄好,门口就传来同住一院的常钧的声音:“士庸!你走了吗?要误早课了!快快快快点!”
    碎嘴常兄都结巴了,奚平摸出自己的怀表瞄了一眼,其实感觉时间还挺富裕。
    然而常兄急得要挠门,奚平也只好连怼再杵地将头发胡乱塞进头冠,顾不上揪掉了多少,只恨不能遁入空门,剃个秃瓢干净。
    他只来得及抄起地图,就被同院的常钧一把拽了走。
    常钧:“带好问路符了吗?”
    奚平莫名其妙:带它干什么?
    不等他回答,常钧就紧张地说道:“没事,我带了一打,写废了也有的替换。咱们快去找稻童,第一次用符纸,恐怕不得要领,得多试几次……哎,那里!”
    奚平顺着他手指方向一抬头,见好几个同窗正七嘴八舌地围着个稻童。
    “早课在乾坤塔,‘乾坤塔’得写正楷,工整一点……小心别出框!”
    “好了好了,快快快!贴上贴上!”
    “你们都别围着稻童啊,挡着路它怎么领咱们走,散开点。”
    常钧一把将奚平拉进人群:“太好了,他们已经找到引路稻童了,咱们快跟上!”
    他话没说完,就只见贴上了问路符的稻童缓缓动了——众目睽睽之下,那稻草人迈开宛如大家闺秀的小碎步,好像唯恐踩死一只蚂蚁,端庄地沿着小路往西挪去。
    等这位的莲步开到乾坤塔,他们大概能赶上吃年夜饭。
    奚平:“……”
    弟子们“嗷”一声崩溃了,奚平这才发现,除了自己带了地图,其他人手里都只攥了问路符。
    这些人可真行,那么清楚一张地图自己不会看,怎么就这么相信所谓“仙器”?
    “别指望它了。”奚平飞快地在地图上溜了一眼,拿出他被侯爷拎着家法撵着满金平跑的认路经验,“跟我走。”
    “敢问这位兄台是哪家公子?”
    “兄台认得去乾坤塔的路吗?家中可有长辈在潜修寺任职?”
    “莫非这位兄台有其他指路的仙器?”
    奚平心说你们跟着跑就得了,北都找不着,哪来那么多屁话?
    不过才刚来第一天,侯爷“别找事”的叮嘱言犹在耳,他忍住了,任凭常钧在后面絮絮叨叨地给众人介绍他姓甚名谁。
    众弟子可能也都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永宁侯世子,诡异地沉默了片刻,语气各异地“久仰久仰”起来。
    不过这群不认路的没头苍蝇此时别无选择,有个屁就得跟着飞。他们缀在奚平身后,乌央乌央地滚向了乾坤塔。
    潜修寺清静了十年,招来了这么一帮,群鸟四散惊起,并愤怒地掷下“天粪”几摊,给队尾几个跑得最慢的病秧子施了肥。
    就在他们已经看见乾坤塔的匾时,常钧忽然一声上气不接下气的惨叫:“不、不好,稻童要敲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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