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爆破的过程如同一幅壮丽的奇景。
那是一场恢弘的毁灭,一切高筑堆砌的幻想都在顷刻间彻底覆灭。
天堂崩塌,地狱消减,从此以往,高塔之上再无伪神。
季玺驾驶着直升机朝战火最乱的地方前行,他叮嘱部下,若是在路上碰见流窜出来的畸变人,直接击毙,但绝不能伤及平民。
整个病木区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段,那里原就设施老旧,战火一起,房屋更是该塌的塌,电线杆该倒的倒,污水四溅,血流漂杵,四处都是惊慌逃窜的居民。
季玺望着那处升起浓烟的地方,心中生出一阵悲凉。
他和炎一曾经的家,终究还是不在了。
季玺没有留恋,派了几队人将流民安置保护,随后继续搜寻常文涛的踪迹。
就在此时,远处武器库的位置突然响起一声惊天的爆炸声。
不好!季玺立刻调转方向,朝浓烟滚滚的方向驶去。
季玺已最快的速度赶去,遥遥望去,只见爆炸的工厂外汇聚着几队人马,混战不止。
季玺睁大眼。
激烈的火拼中,常文涛和陆明月身后,一个个庞大的畸变体蜂拥而至,持枪的士兵与畸变体战作一气,炎一迎风傲立的身影挡在所有人最前面,他身上满是狰狞的伤口,被四方八面的畸变人和常家的士兵团团围困住,一把奇袭的刀锋从他身后窜出,生生剜下一条手臂来,刺目的血液将整片大地染成鲜红色。
与此同时,天际边透出一丝微弱的红光,将深蓝的夜幕照彻,墨蓝与血红交汇,调和成一种美轮美奂的绚丽色彩,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即将过去,黎明姗姗来迟。
季玺声嘶力竭地大吼着:“降落!给我降落!”
尾随的直升机纷纷放下起落架,季玺却根本等不及了,他将驾驶模式挂到自动悬空,随后疯了一般推开驾驶室的舱门,从万丈高空一跃而下!
那一瞬间,那是他毕生难忘的一瞬间。
失去一条手臂的炎一仍旧直直地站着,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片刻不歇地战斗着,血像是不要命地流淌着,就是这时,无数端着冲锋枪的士兵奔袭而来。
“轰——!”硝烟漫天,一颗火红的子弹当胸而过,将男人的心脏穿成一个空空的大洞。
就在季玺面前。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子弹正中炎一的胸膛,男人似终于不堪重负地倒了下去,如同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滑下最后一道光线后,便彻彻底底地熄灭了。
“不!!!”
他徒劳地嘶叫着,眼眶几乎要沁出血来。
他扑到炎一倒下的身躯之上,浑身银色和白色的物质不停地变幻,如同陷入混乱一般,他死死地抱着炎一,后背,无数支冲锋枪冲着他开火,子弹如筛子,却没有在他身体上留下一丝痕迹。
身后,他的属下们纷纷降落,带着充足的防具和火器冲入战局中,战局的天秤立刻倾斜,常文涛一方的优势在顷刻间消弭殆尽。
季玺全身抖如筛糠地伏在炎一身上,无比恐惧地感受着身下这具身体的温度正在慢慢流逝。
他平生最害怕……最不敢面对的事情就在他眼前发生了。
那一刻,季玺无法形容那种疼痛到极致的感觉,连他之前遭遇的加一起一分一毫都没有,他感觉自己的所有也随着炎一一同死去了。
那一刻,季玺望着男人紧阖双目的毫无血色的坚毅面容,却想,你倒是抱着怎样的觉悟回来的啊?
你怎么能,怎么敢抛下我一个人留在这冰冷的世间?
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升起,光线耀眼至极,刺目得让人只想流泪。
季玺摸到炎一皮肤下数不清已经扭曲折断骨骼,他的肋骨已经全部粉碎,血液流尽,让人不敢想象到底经历了什么。
季玺真是恨极也痛极,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点伤势放在改造人身上不值一提,可炎一不过是一副肉体凡躯,他没有恢复能力,受伤了就会死,他怎么扛得住?!
等等……改造人?
某种堪称可怕的思绪如电般从季玺脑中滑过。
心脏停跳后,大脑在几分钟后才会死亡……
刹那间,季玺双手变为银色的利刃,冲着自己的胸口,直直地穿了进去!
“嗤——”
血肉被生生撕裂开,鲜血迸出,季玺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自己胸膛内一颗跳动的心脏活生生地掏了出来。
如果改造人都具有感染力,如果伤口接触血液就会发生微弱的感染和同化……
他握着那一颗不断剧烈搏动的心脏,如献祭般,填补入炎一胸口的空缺之处。
“砰……砰……砰……”
季玺闭上眼,面上是一片视死如归的无边平静。
若是这个人不在了,他大不了一同离去。
你听到了吗。
他双膝虔诚地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如一座石像,这一刻,他不求神不求佛,只求他的爱人能最后施舍他一丝留恋。
“来看看吧,这个被你拼死拯救下来的世间。”
“今天的日出,很美啊。”
“你能不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每一秒都如同过去一个世纪,洛晚意站在他身后,静静地注视着他。
那一刻,她想,她是为季玺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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