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想杀了他。
片刻后,罩在季玺头上的威压却撤去了。
炎一退后一步,走到船舱的驾驶座前,不再看他。
他淡淡地道:“十分钟到了,你回去吧。”
季玺虚脱般倚在门旁,眼泪无声地流着。
随后,他用力地抹了一下脸。
“我有时甚至想……”临走前,他轻轻地说,“……我们还不如死在那个山洞里。”
世事无常,原来当时的同生共死,真的已经是他们两人最好的结局了。
炎一背对着他,默然良久,只道:“死去比活着容易多了。”
那句话中所含的意味太沉重了,仿佛从此以往,他的生命中,只剩一片无尽苍茫的荒漠。
时至今日,他仍没打算告诉季玺一切。
这就是他……对他最大的温柔。
晚上时候季玺还不太舒服,但没吐,只是脑子浑浑噩噩的,只想睡觉。
海水的腥味让他很不适应,他回到船舱,把脏衣服脱下来扔在一旁,便裹着被子睡了。
整夜里,船板摇晃,风雨交加,第二日却是个晴好天。
蔚蓝的海面风平浪静,浑圆的赤乌挂在天边,在水面的波纹上洒下金箔般的光。
季玺打开房门,阳光刺目,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然后走到船舱后面。
昨天那只水管旁接着一桶水,季玺蹲在地上,舀了一勺,扑在脸上,没有咸味,是淡的。
他骇了一跳,心想这不会是他们存来喝的水吧?就被自己洗脸给用了。
光看茅黑昨天那抠门样,若是被他知道,自己估计得被他直接扔进海里喂鲨鱼了。
正想着,茅黑的声音就从季玺身后不阴不阳地传了过来。
季玺颤了一下。
谁知,茅黑说的却是:“省着点用。”
季玺回过头,见他抱着臂,吊儿郎当地站在自己身后。
“……嗯。”他眨了眨眼,盈在睫间的水滴下来,在阳光下像掉落的珍珠。
茅黑光是看着,竟呆了一下。
随后他转过身,快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怪不得……他心里嘟囔着,这家伙可真是个妖精。
季玺简单洗漱完,感觉有点饿,他起得晚,其他人又不可能单独给他开火,他轻手轻脚地溜到船头那间昨天他们吃饭的小屋,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多剩下的吃的。
季玺一进门,只见空无一人的餐桌上,只有炎一在那儿坐着,手里拿着一张类似地图的东西。
季玺一下子失语了,支支吾吾的:“……早。”
炎一抬起头,没什么表情:“早。”
季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他们的船上有一个小冰箱,季玺还没过去,炎一却像是知道他要干什么似的,把手边一个罩着塑料盖的盘子向他推了推。
季玺顺势拉开椅子坐在他旁边,揭开盖子,眼神却顿了一下。
里面盛着一颗圆溜溜的白煮蛋,旁边是两块切片面包,盘子边躺着一坨玫红色的果酱。
季玺瞬间鼻子又发酸了,但这次他立刻熟练地憋了回去,低声说:“……谢谢。”
炎一没再看他,也没说话。
季玺拿着手边银色的小勺子,挖起那坨果酱,像画画一样,把整片面包全都涂上均匀的粉红色。
一片面包绣花一样涂了老半天。
等到他确认在三所有的空白都被盖上之后,才拿起来,把面包对折,绕开面包边,从中心最柔软的地方小小地咬了一口。
接着,他又对称地在中心的另一边同样咬了一小口。
这时候再把一片面包展开,只见那粉红色的方块中央空缺的地方,便出现了一个娇小的爱心。
炎一整张脸被地图遮住,季玺小幅度地朝他那里挪了挪,问:“你吃了吗?”
然后把那只盘子和面包推了推。
炎一的视线从地图上移开,落在那片异常瞩目的粉色面包上。
“……”
“吃了。”他冷淡地说。
“哦……”季玺语气低落,有些失望,“那要是我……”
炎一根本不给他说出后半句话的机会,直接打断他道:“你要是敢吃不完,今天中午就没你的饭了。”
季玺瑟缩了一下,立刻道:“……吃得完,我吃得完。”
炎一没再理他。
季玺抓起面包,也没要水,三下五除二地咽下去了,差点噎死。
接着他又去尝试剥那颗白煮蛋。
他从前看炎一剥过很多次,不知不觉也学会了。
他找到大的一面敲了一下,像做实验一样,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把碎掉的壳分离出来。
很快,一个光洁完整的白蛋出现在盘子里。
季玺迟疑了片刻,将那颗蛋献宝似的托到炎一面前,一只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
炎一睨了他一眼,语气危险:“又吃不掉?”
季玺立马摇摇头,斯斯艾艾地道:“给……给你吃。”
蛋是很贵的东西,何况是在物资短缺的海上。
炎一重复了一遍:“我已经吃过了。”
他拒绝的态度坚决,季玺只好收回手。
吃完早饭,季玺又不安分,凑过去,小声问:“你在看什么啊?看了那么久?”
他余光瞥到一眼炎一手里纸张的内容,发现那竟是一份申城基地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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