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貅未必对陆家多么效忠,但陆鸣貅的任何举动都会被视为陆家的意志,他想借这个契机挑动常家和陆家的战火,简直再轻易不过了。
正如他自己说的,陆鸣貅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季玺刚才那句话说到一半,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嘲讽地勾起唇角:“……老陆捡了你这个便宜儿子,真是上辈子倒的大霉。”
陆鸣貅但笑不语,两人的目光心照不宣。
对季玺来说,他跟陆鸣貅一样,身在其中也在其外,他们是这张黑白交错的混乱棋盘上的第三方——两家开战,枪口首先对准的一定是陆明月,谁叫“明月区”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呢。
但答应了陆鸣貅,势必他就要暂时被绑在陆家这条船上了。
其实常家、陆家,哪一方对季玺来说都无所谓,正如陆鸣貅所料,季玺的确迟早要回申城基地去,他这一趟来北城一方面是避风头,躲过追杀,另一方面也是搬救兵,等候合适的时机——
以季玺的性格,被人抄了家怎么可能不还手,他早晚要回申城把那群胆敢造反的畸变人碎尸万段,夺回申城的掌控权。
到时,北城基地再怎么内斗,就算北城基地被畸变人整个一锅端了,这火也烧不到遥遥千里之外的季玺身上。
而他当前也的确需要一个进入北城核心的机会,陆鸣貅简直是瞌睡了上赶着给他送枕头。
季玺没道理不接。
中午,陆鸣貅没有留下吃饭就走了,季玺认为他显然也对自己亲哥的厨艺心有余悸。
炎一今天给他做了炸萝卜丸子和腊肉炒芥菜,放在饭盒里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
季玺一揭开盖子,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余承远端着饭盘,盘子上装着一团不黄不褐的不明物体,一脸便秘地在季玺面前坐下。
季玺抬起眼看着他:“吃着饭呢?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苦大仇深?”
余承远幽幽叹了一口气:“哎,我好歹堂堂一个老板,现在连个伙计都养不起咯。”
“你跟我在这儿装什么装?”季玺毫不客气地戳破了真相,“你招我是为了让我当伙计么?还不是为了给你弟弟挑人?”
余承远坦然地承认了:“我的确猜到他会对你感兴趣,但没想到你们认识,仅此而已。如你所见,少爷,我只是一介平民,并没有什么手眼通天的本事。”
季玺放下筷子,注视着他:“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跟我说,如果不是陆鸣貅的帮助,你根本没钱收养那些孩子,所以你和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我不否认这一点。”余承远道,“事实也的确如此,如果不是鸣貅负责接手了这件事,这间杂货店根本都不会存在,但我也并没有说我做得都是对的,我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活下去。”
季玺默然:“……可是你在帮陆鸣貅造反,这才是你真实的目的。”
余承远不置可否。
整件事的脉络已然非常清晰了。
陆家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于是他们从贫民区被遗弃的孩童中挑选身体健康、容貌与陆家家主相似的,且还没进入二阶段、尚有基因改造空间孩子,作为这个家族的储备力量。
当年陆鸣貅和余承远约摸也是骷髅洞的流浪儿,他们是一对亲兄弟,但由于长相的原因,陆鸣貅被陆家挑走了,但余承远却没有,便依旧留在这片土地上生活。
陆鸣貅在经过陆家一系列改造后,成为这个庞大帝国的一员,改姓为“陆”,对外称陆明月的私生子。
在陆鸣貅接手一部分陆家产业并成为陆明月的亲信后,他开始试图染指这个家族挑选“后代”的程序。
他暗地资助自己的亲哥哥在骷髅洞开设了这家杂货店,表面上是做好事,实际上是源源不断地以这个端口替陆家输送人才。
但陆鸣貅为什么需要余承远来做这个“端口”?
以陆家的财势,他哪怕去病木区的街上走一圈,也能捞到无数吃不饱无依无靠的适龄人选,根本没必要费这么大周章开一家以杂货铺为幌子的店,不停地花钱暗地里养着一堆人,还做得如此隐蔽。
当季玺猜到陆鸣貅要造陆明月的反时,一切疑问就都迎刃而解了。
陆鸣貅非要给陆家和常家的争斗添一把火,不为别的,正是打着自己趁乱篡权而上的主意。
这家伙野心可不小。
余承远是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同样是贫民窟出身,却鲜少有人知道他和余承远的关系,余承远是陆鸣貅能信任的人选,且通过这一番操作,他把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净净,谁来查都查不到他身上。
那些小孩对余承远都有一种近乎忠诚的绝对信仰——虽然不知道余承远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陆鸣貅神不知鬼不觉地逐渐把这些孩子塞进陆家的中枢,滴水穿石,难保有一天不会形成一股恐怖到将陆家原先整个权力机构都颠覆的力量。
毕竟陆明月总会老,他的势力总会被新的一代蚕食,而最可怕的是,不像常家和季家,陆家的子嗣并不具有血缘关系。
这就是陆家最大的隐患,尽管它现在看起来风光无限,兰桂腾芳——陆氏为了掩人耳目地在短期内快速扩张规模,与常家叫板,把自己的底儿给噬掉了。
内忧外患之下,也许终有一天,陆鸣貅会成为新世界的“国王”也说不定,那这个故事应该会相当立志。毕竟陆鸣貅是从骷髅洞走出来的,社会底层的蝼蚁最终依靠自己的力量倾覆了庞大的上层帝国,大家应当会对这个激动人心的电影剧本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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