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姜鸿便直言道:“我这弟子出身膏粱纨绔,半点雅字也沾不上边,实在让左兄见笑了,就让左兄的高徒一展身手罢了。”
左然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惋惜,他刚才见谢舒姿仪翩翩,气度潇洒,虽然之前便知道他是商户赘婿,但却以为他有些不同,没想到......
即便这谢舒才学再出众又如何,若是连文人风雅骨气都没有,又怎么能行,怎么姜鸿会看中这样的一个弟子?
因此左然神色淡了几分,只是略一颔首。
而王静的目光一顿这才收了回去,接着,他脸上又露出恭谨的微笑来:“那晚辈不才,献丑了。”
之后,姜鸿便和左然一言一语闲聊,两人多时未见,这些年来,只通过几封书信,便是彼此的近况也是不清楚的,因此自然有许多话要说。
其中左然也不免问起姜鸿辞官一事,姜鸿的说辞和当日在玄真面前的一样,只是道自己年纪已大,力不从心。
虽然这话,听的人信的又有几分?不过左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转而说起国子监一事。
原来这次左然来,也是有事相询。
这国子监乃是天下最高学府,招收的学子一共有两类,第一类是监生,也是最多的一类,监生指的就是皇帝恩赐出身,多是世家子弟,受到父母庇荫才能去。
还有一类便是贡生,贡生是地方各地每一年都会选择一两名优秀学生送入国子监学习。
因为明年王静就要入京考会试,一般举子都会提早入京,以免到时候来不及。
可毕竟是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这入京赶考这一路上哪里有这么容易?再加上入了京城,择选一处清静住处也至关重要。
原本左然还没想到这一处,毕竟他无心名利,并没有踏上科举之路,若不是王静提醒,他差点就耽误了学生的大事。
去年王静在乡试里拔得魁首,得到了解元的名头,这会试定然也不在话下,但若有旁的事情打扰可就说不准了。
可如果让王静被选作贡生,进入国子监学习,这一切便安然无虞了。
首先成了贡生,去京城有官军护送,其次国子监这样的地方想必也是一个清净之地。
当然以王静的身份,选作贡生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左然毕竟远在金陵,不知京中情况,少不得问询几番。
听到左然的话,姜鸿细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作为曾经的国子监祭酒,姜鸿对于国子监的情况再清楚不过。
即便他这些年,已经将国子监的风气肃清了不少,可国子监的学生只要仍然以世家子弟为主,那么这里就并不适合寒门子弟,并且国子监也绝对谈不上什么清净之地。
而他主动辞官,将国子监祭酒的职位虽然交给的是他曾经的副手任杰,不过任杰魄力不足,因此国子监的氛围只怕更不如以前。
但这话姜鸿怎么好说出来,他也不能就这样拒绝,毕竟他和左然的交情不像和玄真,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而此事还得看王静怎么想......
姜鸿这才将目光转向王静,只见王静神态不变,他跪坐在炉火一侧正在做点茶的准备工作。
刚才他已经将茶饼研磨成粉末,又用茶鎚捣成小块,磨成细粉。
这些细粉甚至不需要用罗合来筛,可见其中独到之处,而用净水调制的茶膏渐渐成形,动作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姜鸿笑着点头道:“左兄,你这弟子在茶艺一道造诣极深啊!想必学问之上也是如此,有左兄这样的名师,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姜鸿话一落,左然倒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姜鸿随口的夸赞,唯有王静的双眸微微一暗。
此次去国子监,王静早有打算,他知道这国子监的情况,既然早晚要入朝堂,这国子监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因此王静恭恭敬敬地开口道:“不瞒姜先生,晚辈听闻国子监养天下之士,曾又有姜先生这样的大家在此,心向往之,如今晚辈会试在即,可恩师年纪已长,晚辈也不愿恩师为晚辈如此操劳,还望姜先生成全。”
王静此话也言之在理,姜鸿目光凝成一束,慢慢道:“国子监不比别处,你可真想好了?”
王静这次亦是给出肯定的答复。
见此姜鸿方才不再劝说,只是姜鸿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提醒道:“你入了国子监之后,只用关门读书,不要随意走动,切莫卷入任何纷争之中!”
姜鸿这般说,也是想起了之前三皇子想在国子监插手一事,便随口警醒一二。
他这话指代不明,旁人是想不到其中的。
因此姜鸿并未注意到,王静听完后,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此时,谢舒却看到了这一幕,他虽然对点茶一事不太明白,但见王静刚才动作流畅,可这时用茶笕击拂的时候,抖得有些厉害。
很快,随着热水注入茶中,泛起细细的茶沫,点茶的最后一步也正式完成。
然而无论是左然还是姜鸿都没有提及这茶水如何,其实这茶水也不能说不好,只是离真正的色如白沫还有一段距离,当然在左然和姜鸿看来,王静刚才受了影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舒从王静手中接过茶水的时候,目光凝视着对方,王静忽然朝他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他轮廓清癯,但眼神却不寡淡,反而含着某种锋利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