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两步,宁望感觉自己衣袖被人拽住了。
一回头,姜离忧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教我写数学。”
宁望:“不教傻子。”
姜离忧被气得一噎:“……两块小蛋糕。”
宁望原地转身,拉开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哪道?”
很快,宁望就后悔自己为两块小蛋糕折腰,接下了这份艰苦的工作。
这是两份小蛋糕的工作量吗?这至少也得二十份才行。
“你这不行。”宁望冷静分析,“池修雨喜欢聪明的,你就算这张卷子做满分,他也不会喜欢你。”
“我很聪明好吗?”姜离忧不服气地反驳,“而且谁说我是为了讨他喜欢才学数学的啊?我们周五有考试。”
电视中的狗血偶像剧结束了今日的放送,进入新闻播放时间。
一张餐桌前的两人都非常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电视上。
“离池氏太子的成人礼不到半个月时间,作为家中独子,池修雨早早被定为了庞大的池氏帝国唯一继承者,池家会怎样为年轻的太子庆祝这意义特殊的十八岁生日呢?这是近来全市都在关注的热门话题了。”
电视剧中的狗血结束了,现实中的狗血才刚刚开始。
电视台放出的照片拍摄于某次豪门宴会,池修雨穿一身黑西装,额前的碎发用发胶抓向脑后,露出冷淡而矜贵的眉眼。
他身上还未脱少年的稚拙,却已经初具成年男性的模样,可以想见彻底长成后,会令多少女孩儿为他发狂。
1028唏嘘不已:“宁望和池修雨的出生时间只相差两个小时,连生日也是同一天,但这待遇……啧啧,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池家与姜家强强联合,喜结秦晋之好,有传闻说在本次生日宴上,池少爷的未婚妻也会出席,真叫人期待万分!”
姜离忧瞪圆了一双桃花眼,等等,他怎么不知道他要出席这劳什子生日会啊?
姜离忧非常生气:“新闻报道怎么可以乱编事实?这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宁望问:“难道你不去吗?”
姜离忧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不会去啊。”
宁望也不知信没信,拿起水杯上了楼。
姜离忧跟进卧室问:“你是不是难过了?”
宁望躺着床上,盯着天花板冷静地问:“我为什么要难过。”
是啊,为什么要难过。不是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吗?或许以前还会不平,但在接踵而至的现实面前,他早就学会麻木不仁了。
或许有一个出身红灯区,又视财如命、过早得了性病死掉的贪婪母亲,他早就不配争夺任何东西了。
即便他从未觊觎池家的财产,想要的仅是他名义的父亲,一句简单的关心与问候而已。
姜离忧爬上了床,躺在宁望身边,过了会儿,悄悄把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
宁望心下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还跟着母亲住在红灯区时,被他从垃圾箱附近捡来的那只小猫。
一只雪白的,有着蓝眼睛的小母猫。出生不过几个月,瘦弱得可怜,淋了雨脏兮兮的。
宁望把它捡回去喂了点牛奶,对方便眷恋地蹭着他的手指。
柔软的、娇弱的,姜离忧也是这样的存在。
可就像那只最后消失的猫一样。姜离忧也不是属于他的东西。
他是池修雨的未婚妻。
池家。
窗外树影摇曳,妖月高悬,躺在床上的少年俊美的眉眼间渗出了冷汗,眉头紧蹙,似乎陷入了怪诞而香艳的梦魇。
池修雨做了个怪梦,比他前十八年加起来的梦都要离奇。
他行走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天空很高,九星连珠在苍宇上广袤开展,但他的视力却精微得可怕,足以捕捉到星球表面的环形山。
脚下的冰原倒映着血红色的天穹。
他在低头的瞬间,看见了自己金色的竖瞳,在梦境中的世界,他竟然长了张和宁望很像的脸。
池修雨看见这张脸,感到轻微的反感,但身体却违背他的意愿行动起来,向着前方走去。
这感觉很微妙,他能感受到身体中另一个意志的存在,但他又似乎与此意志是一体同源的。
在视线的尽头,有一座宏伟的黑色宫殿,他隐隐察觉那是他的目的地。
走着走着,脚下的冰原忽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他怔了一怔,直到一层苍白的瞬膜覆盖上来,他才发现这不是什么裂缝,而是某种冷血动物竖起来的瞳仁,正隔着一层冰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携带着一股恐怖的威压,巨大得骇人。
池修雨站在它的眼睛上,如同一粒站在水滴上的微尘。
池修雨听见自己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他垂下眼,金色的眼眸微微发烫,低喝:“滚!”
人性化的惧意浮现在那只巨大的眼睛中,裂缝慢慢小了,那是冰层下的东西正在缓缓下沉,等到沉到足够深,池修雨才得以看清楚它的全貌。
一只巨大的龟,背上驮着阴阳两仪,两仪上演化着瞬息万变的生物链。
那是人类绝对无法想象出的生物,呈现某种玄妙而神圣的恐怖。
但存在于这个身体的另一个意志却并未放在心上,就像回家路上随手赶走了什么小猫小狗一样,轻哼着小曲继续向着黑色宫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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